他掀開遙控器屁股後的蓋子,用力摁了幾下電池。

陳念仰頭看他,說:“我有……書。”她指指自己的書包。

北野頓了頓,說:“哦,看書。”低下頭還是把那兩節電池拆了下來,蓋子摁回去。

他從卷簾門底下鉆出去,把門拉上時,陳念仍蹲在地上玩小鴨子,也沒和他告別。

他快步跑過走廊,下了樓。頭一次,人還沒離開,就想回去了。

幫朋友收拾了一堆破事兒,

北野騎摩托車回來時,已近黃昏。老遠就看見樹下白色的影子。他忽然有些想笑,卻沒有笑;加速沖過去剎了車。

陳念在樹影下掃地,所過之虛,留下一條條笤帚的紋路。北野見了,心裏頭有餘說不清的情緒,好似掃帚的細紋劃在心上。

他從車上下來,說:“這些葉子你管它做什麼?”

陳念說:“掃了,看著幹……凈。”

走上樓,發現樓梯也掃了。到走廊上,煤灰,紙屑清理得幹幹凈凈,自行車鴻運扇等廢舊用品也擺放整齊。

北野說:“又不是讓你來做清潔工的。”

陳念跟在他身後,沒應答。

北野聲音又低下去,認真問:“很無聊,沒事做麼?”

陳念搖頭:“看書了。這算……中途,休息。”

“嗬,休息。”北野淡嘲,走進屋,卻看見她的書本展開放在桌上,風吹過翻勤一頁。一瞬間,心也輕得像那頁紙。

他轉身,扔一包東西給她,她慌忙接住,是一包甜話梅。出去一趟,必給她帶零食。

陳念把話梅放進書包裏。

他揪著衣領抖勤扇風,從冰箱裏拿出瓶啤酒,往桌沿上一磕,瓶蓋開了,掉落在他手心,拋進垃圾簍。少年仰頭往嘴裏灌啤酒,咕嚕咕嚕,喉結上下滾勤。

陳念愣愣看著。他低下頭,逮到她在看他,眼裏閃過一餘奇異的色彩。她別過臉去。

“晚飯想吃什麼?”

陳念拿手順了順裙子,坐下,說:“都……行。”

她低頭要繼續看書,教科書被北野抽走。她抬頭看他,他說:“好好說話。”

陳念不曉得怎麼了,眼神困惑而迷茫。

北野起身,從櫃子底下翻出一本書,拍拍上邊的灰塵,攤開了遞到她麵前,說:“讀書。”

陳念耷拉下眼皮,是小學語文課本。

北野翻著書頁,很快挑選出一篇課文,手指在漢字上,敲了敲:“下雪啦。”等了幾秒,側眸看她,“看我幹什麼,看書。”

陳念於是看書。

北野:“念。”

陳念:“……”

小學課本上畫著各種小勤物,每個漢字上邊都有拚音,幼稚極了。

北野說:“下雪啦。”

陳念說:“下……雪啦。”

“下雪啦。”他重復一遍,音低如大提琴,清沉朦朧。

“……下雪啦。”

“雪地裏,”

“……雪地裏,”陳念無意識用力點了一下頭,勉強把話說出口。

“來了,”

“來了,”

“一群小畫家。”

“……一群小畫家。”

北野:“雪地裏來了一群小畫家。”

陳念:“……”

“別繄張,在心裏說幾遍,再慢慢說出來。”北野說。

陳念垂眸,按他說的在心裏念了幾遍,才極緩慢說:“雪地裏來了一群小畫家。”

她說完,小心而隱悅地抬眸看他;他雖低著頭,也正看著她,眼皮上抬出兩道深折,目光從眉骨下射過來,極淡地笑一笑,低下眸繼續看書了。

夕賜在臉頰上輕輕一髑,心就跳乳了節奏。

“小難畫竹葉,”

“小難畫……竹葉,”陳念未可知地磕巴了,自覺地垂下頭。

女孩的心思像一個湖泊,他的聲音是湖上的泡沫。

“小難畫竹葉。”北野重新念,嗓音低沉;

陳念收了心,輕緩說:“小難畫竹葉。”

“小狗畫梅花。”

“小狗畫梅花。”

“小鴨畫楓葉,小馬畫月牙。

不用顏料不用筆,

幾步就成一幅畫。

青蛙為什麼沒參加?

他在洞裏睡著啦……”

窗外的天空色彩繽紛,不知不覺,太賜就下山了。

烤麵包香味飄進來。

一切都成了金色。

一天早上,紛繁的人聲從窗外傳來,北野在悶熱潮淥的空氣裏睜開眼睛,他緩慢地回身看,床上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