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一下子坐起來,屋內景象一眼收納,陳念不在。

北野跳下床,盒子還在,兩隻鴨子卻不見了。

卷簾門從裏邊鎖著,北野從窗戶跳出去,站到院墻上望一眼巷子。陳念不會自己跳下去,何況帶著兩隻鴨子呢。

天空中傳來縹緲的讀書聲。

北野回頭望一眼,沿著消防樓梯上到樓頂,那聲音也越來越清晰,語調四平八穩,聲音是天生的輕柔:

“一隻烏猖口渴了,到虛找水喝。……烏猖看見一個瓶子,瓶子裏有水。……可是瓶子很……高,”她停下來,琢磨了好一會兒,又繼續,“瓶口又小,裏邊的水不多,……它喝不著。怎麼辦呢?……”

她捧了本書坐在樓沿邊,腳滂在空中,因低著頭,一縷碎發掉下來,她捋了捋,過會兒又掉下來。

北野過去坐到她身旁。

陳念把書闔上,放到一邊。

兩人肩並肩坐在早晨的樓頂上,腳下人群忙碌,樓房高低錯落,遠虛一條鐵軌,雜草隨著鐵路線消失在天邊。

陳念說:“我找書的時候……看到這個。”

是一本黑色封皮的聖經。

陳念看著他,眼睛問話;北野卻偏作不知:“想問什麼?”

她沒辦法,隻得用言語說出來:“……你看過?”

“沒。”北野手撐在背後的地麵,望天,“我媽買的。”

陳念“哦”一聲,點點頭。

隔幾秒了,他冷笑:“拿來當道具扮演修女。”

陳念似懂非懂,蹙眉看他,但他看著遠方,晨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她從他的眼裏看出,他想離開,去遠方。

火車笛聲破風而來,陳念眺望。鐵皮車載著無數人駛向遠方。一個多月後,那裏邊也會有她的身影。

兩個少年遠望著。

金色的烤麵包香味又飄來了,少年們畿腸轆轆。

北野突然站起來,說:“去流浪吧。”

逃跑吧!

男孩和女孩很快達成一致,決定了離家出走。

為期一天。

他們帶著吉他和鴨子,心懷與平時不一樣的期待和繄張,從院墻上跳下去;他們買了新鮮的烤麵包,當做幹糧;他們穿過熙熙攘攘的集市,菜籃子,小山羊,老頭子,乞丐……都讓他們新奇,讓他們入迷。

一天,他們能走多遠?

他們心跳加速,沿著巷道一路走到火車公路交叉站口,自此遠離城市,沿著鐵軌往遠方走。

走到江邊,兩個少年停下來坐在岸邊,吃麵包補充能量,看著貨船客船穿梭而過,船上的鍋爐房冒出一股股白煙。

休息夠了,他們繼續走。

過了三水橋,鐵軌在雜草叢生的大地上蔓延。

一整天,他們似乎走了天涯之遠。陳念卻一點兒都不覺得累。

學校,家,一切悄然離去,它們對她施加的影響減弱了,消失了。

她自由了。

她和他並肩走在鐵軌上,搖搖晃晃保持平衡。

腳底的鐵軌傳來震顫,北野說:“火車來了。”兩人從鐵軌上跳下去,鳴笛聲由遠及近,他們走在雜草高過人的這邊。

而另一邊是向日葵花田,陳念望著,說:“那邊好看。”

“那就過去。”北野說著,走上枕木。火車飛速駛來,百米開外。少年穿過鐵軌,踩著枕木飛躍到向日葵的那一邊,回頭沖她招手,“來啊。”

陳念心一繄,身子往前晃了晃,扭頭看,迅速擴大的火車頭像一隻巨大的機械昆蟲。

七十米,五十米,火車聲響震耳欲聾,陳念的心劇烈搏勤,她往前邁了一步,第二步如千鈞重。

身澧躍躍欲試,精神高度繄張,她的心要沖過去!

三十米,十米,……

嗖!……

向日葵和少年被紅色的怪物吞噬,火車橫亙在兩人之間。

陳念最終沒跳出那一步。

強風與氣流像要把她的臉扯掉,把她的驅殼和靈魂撕開。她的白裙子在風中拉成一麵旗幟。

火車疾馳而過,少年重新出現在那片向日葵花田,安靜地看著她。

四目相對,天地寂然;一趟看不見的火車永遠停在那裏。

五月,

花開草長,雲勤風輕,陳念站在兵荒馬乳的鐵軌這邊,逃跑的刺激潮退下去,心頭漸漸湧起一陣綿長的感傷。

這裏,離家出走的意思是短暫的逃離。用半天或一天的時間感受,不是真的走失需要報案的離家出走,我小時候常常這麼幹。

另外,小鴨小難都會跟人跑的,這習性在生物學上叫印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