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永十年正月十七,巽帝軒轅聿頒下聖旨,冊襄親王長女納蘭夕顏從一品妃位,賜號‘醉’。
另有十三名秀女被納入後宮,均冊以美人之位。
此外,封尚書令次女慕湮為凰翔公主,於正月廿七,隨夜帝百裏南,同返夜國。
對夕顏來說,從秀女一躍封為從一品妃,這在巽朝是第一次。
並且,從一品妃位,也是如今後宮最高的位份。
緣於,五年前,中宮傾儀皇後難產薨駕後,軒轅聿不僅沒有再冊一名皇後,更是一道聖旨,命當時的惠妃、蕭妃、卓妃都一並自縊殉葬皇後。
也從那時開始,這五年內,後宮嬪妃的位份,最高,都隻封到了九嬪。
再無人冊到妃位。
後宮子嗣也是稀薄的,除周昭儀誕下一位公主外,軒轅聿沒有任何子嗣。
偶爾有嬪妃懷孕,也會由於種種意外導致流產。
這些,是夕顏甫入冰冉宮,掌事宮女離秋,提點她宮中規矩時,一並說的。
夕顏坐在軒窗下,聽著離秋將這些循循道來時,臉上的神情始終是淡淡的。
軒轅聿,在後宮,或許,不僅代表的是諸妃的天,更是一道,冷血的殘忍。
她今日的入選,卻因著噲差賜錯,為這道冷血的殘忍所不容。
因為,此次聯姻的女子,必是應屆秀女中翹楚者方可擔當,這樣,方不違了兩國歷代交好的初衷,更見證兩國帝王之間的惺惺相惜。而這三十二名秀女,無論家世,或者容貌,惟慕湮和她為翹楚。
夜帝方登基,慕湮極可能會以皇後之禮聯姻,隻是這一切,又真的是慕湮所要的嗎?
而再過十幾日,慕湮就會遠嫁夜國,恰是軒轅聿親手送鍾意的女子去的夜國。
他,鍾意的本是慕湮。
所以,她該如何自虛?又能如何自虛呢?
夕顏想起,那日殿選,慕湮的手,在聽到軒轅聿的聲音時就開始瑟瑟發抖,縱然彼時,她不清楚,這裏的意味,她想,現在,或許她該明白,慕湮和軒轅聿,在上元節那晚,終究有過一段,令他們難忘的過往。
這份過往,哪怕有著簪花的約定,因她的無心,還是錯過了。
可,軒轅聿會相信,這本是她的無心嗎?
罷,罷,罷,不去想!
再想,都改變不了任何事,不是嗎?
她閉上眼,心底能品到清冷,明日,就是父親發喪的日子。
本來,如若是她聯姻,那麼,父親的發喪日,她依舊可以重孝扶靈,但,今日,她既然封了妃,再出宮,又談何容易?
軒轅聿會容她回府盡孝嗎?
殿內,攏了碳火,隻這碳火,根本敵不過深夜的寒冷。
窗外,又飄起雪花。今年入冬,這,已是第四場雪了。
離秋近得前來,伸手,把虛掩的軒窗關闔,夕顏躊躇了一下,還是啟唇,道:
“我想求見皇上。”
“娘娘,如今您是從一品妃位,不能再自稱‘我’,否則,倘被別有用心之人聽到,這宮裏的一眾奴婢都得受罰,於娘娘在宮內的立威,亦是不好的。”
“本宮想求見皇上。”她復說了一遍。
“娘娘,陛下若要見娘娘,自會翻娘娘的牌子,這,是宮裏的規矩,沒有上諭,嬪妃是不得擅自覲見陛下的。”離秋垂手躬站於一旁,復道,“今日晚膳後,陛下並未翻娘娘的牌子,還請娘娘早早地歇息吧。”
夕顏驀地站起身,語音裏並沒有一餘的慍意,隻道:
“本宮有要事求見皇上。來人,備肩輦。”
“醉妃——”
冰冷的聲音越進殿內,隨之,是一眾宮人的跪地請安。
醉妃,這個醉字,落進她的心裏,卻是別樣的滋味。
“臣妾參見皇上。”夕顏在這片請安聲中,一並福身行禮。
“都退下。”軒轅聿的聲音比軒窗外的寒雪更冷冽。
可,再冷,她都避不開呀。
她保持這個福身的姿勢,容色是謙躬的。
麵前這人,雖是她名義上的夫君,但,她更清楚,他於她,或許,有的,僅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厭棄吧。
縱如此,又何妨呢?
她本就不會奢望地期待,任何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低垂的眸華,看到,她的跟前,邁來玄黑色的袍裾,袍裾上,用泛著幽暗熒光的藍餘線繡著九龍雲紋圖案,這種藍色的熒光籠著那抹玄黑,以至於,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每每,她獨自麵對夜的漆黑時,總會想到,玄黑,其實,並非是唯一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