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1 / 2)

夜國,寒宸宮。

正月初二,子時。

書案後,一襲煙水藍的身影,仍是坐在那,未曾就寢。

百裏南的手中,是一封今日晚膳後方呈上的函文,函文封啟虛加蓋了巽國的凰印璽章。

裏麵的內容,他是沒有料到的,卻也是永不會忘的——

‘慕煙、蔡太醫,罹難於暮方庵的大火中。’

閉上眼睛,他將函文放回幾案,手中空落如也的剎那,終是第一次,不可遏製的瑟瑟發抖起來。

“君上,您還好麼?”紫奴擔憂地奉著一杯香茗於百裏南身側。

百裏南沒有說話,隻放下函文,伸手從紫奴手中接過香茗。

揭開蓋子,甫泯了一口,手,平穩如初。

隻要握住些許什麼,不空落,才不會那樣的發抖。

是的,他本來讓蔡太醫隨行照顧慕湮,表麵看上去,是渥大的恩寵,實則,恰是暗中布下慢性之毒,隻等除夕過後,巽宮裏定會設下家宴,屆時,再將這毒引發。

縱然,凰夫人為巽國和親公主,但,畢竟,已是他夜帝的夫人,那麼,帝國凰夫人斃命於巽國,兩國的關係定能由和轉危。

這,就是他要的。

不需再忌憚於昔日兩國的交好相惜。

這麼多年,他真正想要的,始終,是更多的疆土。

此刻,無疑是最好的時機。

巽國雖滅斟國,國力必然是受了影響,哪怕收編斟國的殘兵,卻不足以抵去這影響。

現在巽國需要的是休養生息,然,在這休養生息間,往往,是成全另一國霸業的最好時機。

可,如今呢?

慕湮死了。

雖不是死於他最初的安排,並且,這一死,於他的部署,並不會有多大的影響。

但,為什麼,他的心卻是窒悶了一下,瞬間,柔軟疼痛呢?

原來,他,還是在乎的。

原來,他,或許真到臨了,未必是忍心讓她去死的。

猶記起,慕湮初聯姻夜國,那半壁九龍玉佩,讓他不得不遵著父皇的旨意對慕湮溫柔有加。

哪怕,他根本進不得她的心,偏是要做出溫柔的樣子。

三年,不算短的時間,這些許的溫柔,隨著時間的流逝,終分不清,真的假的區別。

其實,有時候,當真的事,未必是真的。

素以為不過是假意相待,恰在不經意間,隻化做了真。

“傳朕旨意,命使節往檀尋,持國函,要求徹查此事。”

這次的徹查,是為了繼續他的部署,抑或是——

不管怎樣,她,不在了。

他的聲音,平靜地從唇裏溢出時,手上的香茗擱於案上時,薄薄的瓷胎,灼燙了指尖。

十指連心,那疼,便是再忽略不得的。

“是。”

隨著紫奴的聲音消逝於殿內,便再無一餘的聲響……

巽國,熙景行宮,議政殿。

正月初四,傍晚。

李公公匆忙地奔進,半躬著身,驚慌失措地稟道:

“皇上,娘娘怕是要生了!”

“什麼娘娘快要生了?”

軒轅聿問出這句話,手裏的紫毫已掉到折子上,朱砂的墨漬很快就把明黃奏折上的字蘊染成一片。

這行宮內,其餘六名後妃隻有四個月身孕,四個月的身孕怎會臨盆呢?

唯一的可能,他心裏清明,可,口中,卻是問了這一句。

七個月臨盆,不啻是早產!

她——

李公公的額上不知是因為奔跑的緣故,還是親眼目睹情況確實不妙,豆大的汗珠子一顆一顆隨他接著回主子的話往下掉去:

“醉妃娘娘快要生了,張院正說,怕就是今晚了,穩婆已進殿了,這會子,這會子——”

結巴著說不出剩下的話時,軒轅聿從書案後大踏步走出,李公公甚至沒來得及看清主子的臉色,軒轅聿已越過他半躬的身子,往殿外疾走而去。

“皇上,外麵下雪了!快給皇上打傘!”

李公公意識到什麼,忙回身,小碎跑地跟上去時,早有太監撐起傘,但,軒轅聿行得太快,那太監顯見跟不上他的步子。

李公公劈手從小太監手中抓過傘,奔得也越發急了。

軒轅聿隻疾走著,這疾走,卻是比李公公的小跑還要快的。

礙著規矩,他哪怕身為皇上,卻在這人前,是不能奔跑的,他疾疾地走著,傘遮去頭頂飄落的雪花,可,如今,因是逆風,風卷著雪,便襲刮在臉上,生疼生疼。

隻是,這些,都是顧不得的。

哪怕,她現下早產,倘為男孩,定是皇長子,他也來不及顧那條祖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