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相當於背水一戰的巽軍來說,無疑是好的。
此刻,其中一輛青布小車內,一麵容蒼白,身形瘦弱的小太監掀開簾子,回眸望了一眼,那煙塵彌漫中的檀尋城。
‘他’的眼底,隱著一些悲慟,這層悲慟自剛剛那聲劃破寂靜的嬰兒啼哭聲時,就再無法掩藏。索幸,同車的幾名太監都在磕著家常,帶著難得出官的興竄,並沒有注意到‘他’神色的異常。
‘他’向後瞧去,煙塵彌漫中,看得到的,僅是人影幢幢,卻辨不得,那啼哭的嬰兒的位置。
海兒,對不起,對不起!
‘他’心底默念著這句話,隻把指尖摳進窗棱格子中,這樣,才能不讓臉上有更多的勤容。
是的,‘他’就是夕顏。
今日卯時,由太後托著徐公公安排到出征的隊列中時,她僅來得及給海兒喂最後一次奶,然後,不得不忍痛地隨徐公公離宮而去。
她不知道,再次回來這裏,會隔多長的時間。
她也不知道,是否還有回到這裏的那一天。
她隻知道,如果這是最後一役,或許也是屬於他和她最後的時間,她沒有辦法不讓自己追隨著他。
而,這份追隨最大的代價,就是她必須離開她的海兒。
她可以為了海兒堅強的活下去,哪怕曾經背負著足以昏垮她的心結。
但,現在,她選擇了離開海兒。
不是因為,母子親情,輸於男女之情。
隻是因為,她不想讓他一個人去熬著。
再如何,都要在一起,再如何,她不放手,也不允許他就這麼放了。
不就是一條命麼?
她不值得,他看她看得那麼重啊。
再看不到檀尋城墻的翰廓,她復向前望去,隊列真是長,一眼望不到頭,軒轅聿的駕輦距離她有多遠呢?
現在,她隻是一名最普通的膳房夫役太監。
也正是這個身份,她可以坐在車輦上,不必象士兵一樣,長途跋涉。
太後對她是憐惜的,夫役太監的身份,讓她不用做太多的重活,每日所耍做的不過是掌廚太監的下手罷了。
這樣的安排無疑是好的。
最恰當的距離,才能在兩軍對壘關鍵的初期,滿了她的心思,又不至於讓他分心。
這當口聽到邊上一個太監道:
“卓子,你幹嘛呢,還想著宮裏啊。”
她搖了搖頭,另一個太監說:
“別逗他了,人家可是徐公公特意吩咐咱們好好照顧著點的。”
“那是,那是。卓子,過來,一起聊一聊,等會開膳前,可沒得這麼輕鬆了。”
她挪了身子坐過去,徐公公是禁宮裏,級別僅次李公公的太監,這次,也是由徐公公安排她頂下一個生了急病的太監,進了隨軍隊列。
所以,這幫太監對她自然算是好的。
畢竟,都待在宮裏太久,哪怕有些許的心計,出了宮,倒也是不會再顧及了。
隻是,這次出宮,麵對的戰爭殘酷,恐怕,他們知曉得不會很多。他們知道的,僅是大軍凱旋之日,他們的品級都會著升兩級,並能得到一次探親的機會。
這也使得,隨軍出征的位置,變得猶為珍貴。
夕顏側了身子,靜靜地聽著他們閑聊,卻並不多說一語。
他們隻當她性格內向,也不見怪。
她臉上易容的麵具,讓她看起來不過是一名不起眼,身形瘦小的小太監。
而借著太監的頭巾,她如瀑的青餘,以及耳墜上的耳洞,都得以掩飾起來。
太監的聲音本是尖利的,她每每掐住嗓子說話,亦是聽不出什麼端倪,然,能盡量少說,還是少說為妥。
多說了,難免不露出什麼紕漏來。
是以,一路上,她說得少,做得多。
由於行的是官道,除了晚間能抵達驛館,用上驛館的膳房外,午膳,都是要在野外就地起灶,這也使得,膳房太監每日準備午膳較為忙碌。
因她是徐公公特別關照的人,再忙碌,膳房管事太監安排下的工作,大多是洗菜、擇菜等輕鬆的活計,對於她來說,並非不能勝任。
然,就這些輕鬆的活計,她一個人,確做足了兩個人的量,並且,人手短缺時她幹脆跑去幫助一起生火。
她很聰明,這些昔日不會的事,學幾次,倒也做得頭頭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