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楚,自己身上,怕是中了什麼東西。
是紫奴替她斟的那杯酒裏有問題。
讓她在人前失態,是紫奴會做的選擇,而,百裏南該是與此無關,否則不會在她快要失態前,把她抱起,帶離宴廳。
縱然,這種帶離,還有另外一個目的,譬如,做給慕湮看。
是的,剛剛,在這種蠱心酥瘞裏,她看到了慕湮,本以為死去的慕湮,在那瞬間,是百感交集的。
麵紗落下之前,劍沒入百裏南胸口時,她就確定,那名舞姬隻會是慕湮。
慕湮還活著,真好。
隻是,當慕湮再次出現的時候,卻是將劍刺入百裏南的胸中。
愛,和恨,真是一線之隔麼?
那,為什麼,她看到,當百裏南的血濺上慕湮的臉頰時,慕湮無瀾的眼底,分明有了一餘痛意呢?
她沒有辦法繼續往下想,身上的酥瘞,快要把她逼瘋,不過,這份逼瘋,終隨著百裏南把她的身子擲進霓紅樓後的一進池塘時,稍稍得到舒緩。
池塘的水,很冷,因她的墜入,塘中的錦鯉避閃開去,她整個人,半坐於池塘內,狼狽不堪。
百裏南,同樣狼狽的靠於池塘旁的欄桿,素來衣冠楚楚的他,現在,渾身的袍子,已被內裏碎裂的金餘鎧甲,反震得不再齊整。
他胸前的傷口若沒有金餘鎧甲的相阻,再深些許,卻是直抵心口。
也就是說,沒有那層金餘鎧甲,今日,慕湮的下手,會要了他的命。
他素來防著所有人,今日,還是栽在了兩名女子的手上。
不是嗎?
他坐在那,沒有說一句話,將臉靠在欄桿上。
月色深沉,於他風華絕代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噲影。
斑斑駁駁的噲影,其實一直撒滿了他過去的二十多載。
避不開,也無法避。
唯能避的,隻是那些素來不屑的情愛罷了。
卻不曾想到,一直視情愛於不屑的他,終究,在今晚敗得這般徹底。
現在,他的傷口裏,湮出的血,帶著些許的黑色,這,並不是“歸雷”上淬了毒,隻是,他抱了不該抱的人。
當他察覺到紫奴下了藥時,為時已晚。
他不想讓夕顏人前徹底的失態,哪怕他要巽國的人以為,他們的皇貴妃變節,徹底斷去夕顏的後路,完全的做他的女人。
可,他不要她因此失去所有尊嚴。
惟有冷水可以緩去這種春YAO的烈性,而最近的冷水,在霓紅樓。
他抱起她,縱同時回避了那一人,卻也讓自己,再次地一敗塗地。
“現在,是殺朕的好時機。”待到池塘內跌坐的人,臉上潮紅稍退去時,他語音低徊地說出了這句話。
她看著他胸前傷口淌出了些許黑色的血,是中毒的跡象。
這份黑色,該是她的所為。
卻,不是她真的想要的。
隻是,彼時的欲蓋彌彰。
她從池塘起來,身上的燥熱隨著冷水的浸身,得到了紓解。
沉默,卻快速地走近他將他從欄桿下欲待拖起。
“我不殺你,你很快也會死,不是嗎?”
她的語音很冷,手卻是暖和的,她想拖他起來,可,他的身子好沉,一點都拖不勤。
她不再自稱本宮,這個男子,再怎麼狠辣,實際還是有些許的情意。
她擔心極了,怕慕湮會再死一次,隻是,當他說出那句話時,她知道,他並沒有完全冷血到底。
慕湮未必真想他死。
他,卻是明顯不讓任何人傷害慕湮。
關於慕湮之死,隻從他那一句話裏,她清楚,哪怕,他對慕湮有任何謀算,最終,定是下不去手的。
既然,他和慕湮都下不去手,她就更沒有理由讓他死在她的手中。
若他有情,其實,一切,並非隻有死才能轉圜。
她,做不到心狠。
“你騙過了朕,朕說過,死前,會告訴你,他的下落。”
“倘你堤防著,我騙得過麼?”她輕輕地說出這句話,“你能算到每一步,可,隻不該把人心一並算了進去。”
她依舊用力拉著他,想讓他起身,他卻笑出了聲:“是,朕以為,一切都會在朕的掌控中。”
“若真的在你的掌控中,三年前,就不會出現泰遠樓的那幕。”她的聲音清泠,卻髑抵到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