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我曉得……」

「你不曉得!」拓拔淩忽而把書卷砸在他麵前,「我見過很多忠肝義膽在權利麵前喪失本心,變得陰狠狡詐,蛇蠍心腸。」

「我亦見過太多明爭暗鬥,兄弟鬩牆。」

「你明不明白九五之尊之位對皇子有多大的誘惑力?」

「你知不知道他如今有多愛你,往後就會多愛這份權利。」

空蕩蕩的花園裏落英繽紛,易水傻傻地捏著葡萄,被拓拔淩的話驚住,一時沒了話說。他心裏隱隱約約覺察出一絲寒意,也覺得自己聽懂了這席話,可易水寧可自己沒聽懂。

易寒是他的兄長,也是如今的相公,就算世人都以為易寒是朱銘,易水也清楚地分得清二者的關係。

可易寒呢?

一個謊言需要千百個謊言支撐,一個騙局騙到最後會讓自己也深陷其中。易水不是不信任兄長,隻是皇權實在是世間最大的誘惑,換做誰也不會無動於衷。

「怎麼,害怕了?」拓拔淩見他麵色有異,了然地瞇起眼睛,「你別告訴我,你從未想過朱銘當上皇帝以後會如何對你。」

「他不可能守著你過一輩子。」拓拔淩慢吞吞地感慨,「他就算再愛你,等到那時有些事也不得已而為之,比如為了穩固皇權娶肱股之臣的女兒,比如為了安撫民心捨棄你……」

像是怕易水還不夠傷心似的,拓拔淩笑著補充:「然而無論他做什麼你都不能怪他,因為身處高位,就要有身處高位的覺悟,就要有捨棄一切的準備。」

「這些事,你是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

易水手裏的葡萄滴溜溜地滾落到地上,他的目光追隨著它一路遠去,隻覺四肢冰涼渾身無力。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呢?當初跪在兄長麵前懇請易寒娶北疆公主的時候,他就把未來的一切都想到了。

但易水不願承認,因為如今的一切太美好了——易寒娶了他,隻愛他一人,海誓山盟還沒有被打破,相伴到老的誓言也未曾變成笑談,他們還在最好的時間裏相愛,即使是短暫的,他也捨不得。

然而拓拔淩的話硬生生將易水從虛幻的美好裏拖出來,他知道對方並無惡意,甚至是好心才說這些話,可仍舊難受得喘不上氣。

他不想哭,因為易寒還愛著自己,他也不想悲傷,因為兄長承受著更大的壓力。他們兩個本該與奪嫡毫無牽連的局外人已然深陷漩渦正中,那就該有犧牲的絕望。易寒早就明白這一點,而易水是被拓拔淩點醒的。

「可……可木兮你喜歡你呀……」他不知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對拓拔淩說,「很喜歡很喜歡的,每次提起你時都笑得很開心。」

「易水。」這還是拓拔淩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這般鄭重地和他說話,「他不知我是誰時開心,如今卻是再也開心不起來了,你有多久沒見他笑過了?」

易水慌張地搖頭:「不……不是這樣的……」

拓拔淩嘆了口氣,憐憫地望著他:「你若為他好,便不要讓他再來見我。」

「可……」

「喜歡是世間最虛無縹緲的感情,也是最廉價的。」拓拔淩收回視線,冷聲道,「它可以拿來換任何東西。」

易水聽得心口發緊,攥著葡萄哭哭啼啼地往外跑,還沒跑兩步就跌了個跟頭,他揉著眼睛爬起來,繼續跑,很快又被樹枝絆住,好在這次跌進了易寒懷裏。

「兄長……」易水嘴巴一歪,嚎啕大哭。

易寒嚇得連忙去檢查他身上的傷:「哪裏摔疼了?」

「不……不是……」

「誰欺負你了?」易寒問完,自然而然望向涼亭裏的拓拔淩,麵色瞬間陰沉,拔劍大踏步地走過去,根本沒給易水解釋的機會。

而易水站在原地哭了會兒,隱約瞥見兄長劍上的白光,連忙撲過去:「相公,相公不要!」

易寒不顧他的阻攔,麵若冰霜:「你對他說了什麼?」

「一些該說的話。」拓拔淩微變了神情,「也是實話,你瞞著他有什麼用!」

「……自古爭奪皇位最為殘酷,就算得到那個位置你也不能與他相守,如今許下那些虛幻的承諾又有何用?」

拓拔淩說到這裏,緩緩站起,手也扶住了腰間的佩劍:「朱銘,你若想要皇位,就別裝出這幅深情的模樣!」

易寒聞言,嗤笑出聲:「誰說我要這皇位了?」繼而在拓拔淩驚愕的目光裏一字一頓道,「我所作所為不過是保住易水一條性命,護他一生無憂,若當真奪得大勢,比我適合繼位之人應有盡有。」

「因為我心裏隻有易水,放不下天下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