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唐君意揮別清涼寺中的師兄弟,與方丈辭行告別,才上了馬車,卻一時出神,不說話。
馬車有兩輛,想來他三哥來時已決定將他和溫嬌帶回唐府。隻是,若是按常理講,他們三個都是男子,無甚避諱,為何派兩輛馬車?
溫嬌見問唐君意話,他不吱聲,喚道:“九少爺,九少爺——九少爺在想甚麼?”
“哦?”唐君意回神,道,“沒甚麼……”
“方丈與你說過的話,該是很深奧罷。”
唐君意臉色一變,難得的肅然認真,道:“喬兒……此話怎講?”
溫嬌拄著下巴,歪頭道:“不然,為何九少爺每每與方丈說完了話,眉頭都皺成一座小山似的?”
唐君意無奈一笑,望著溫嬌眉眼,想到住持大師在他剛到清涼寺時就為他批下的那八個字,忽而轉臉望向車窗外,笑顏全無,取而代之的是滿是悵惘。
唐君銘的馬車在前,他和溫嬌坐著的那輛行在後,不到半個時辰,兩輛馬車先後停下。
溫嬌掀開布簾,發現他們竟停在了一座尼姑庵前麵。
她抬頭看了許久,思索回憶,頓然有種莫名的似曾相似之感,可她這些日子除了在清涼寺中養傷,並未到別處去,何況她是男子裝扮,更不可能出入尼姑庵。
和唐君意一起下了馬車,就見從那煙灰色木門的尼姑庵裏走出一位身著輕紗紫衣的妙齡女子,年歲似乎並不比溫嬌大多少,眉目清秀精致,端莊嫻雅,山中晨霧未散,薄著濕氣水霧,讓她更如同從畫中走出的江南女子。
唐君銘上前從尼姑手中接過此女子的素手,將她輕攬懷中,眼眸溫柔,在她耳邊綿綿絮語,那女子微微展顏,笑不露齒,眼中卻別有媚色流轉。唐君銘風流成性,因金鋪生意,常在甸州和京城奔波,自然在兩地紅顏無數,唐府中無人不知此事,本無甚稀奇,可最另溫嬌和唐君意驚奇的是,那年輕女子的下腹竟是隆起的……
溫嬌之前見過蕭氏所在那胡同鄰裏家的女兒懷孕之態,再對比她的,至少有三四個月了罷。
他倆下巴快掉下來,終於明白此行需兩輛馬車的緣由。
唐君銘扶著女子的腰身,對唐君意道:“這是紫玉,九兒且叫她紫玉嫂子罷。”
唐君意一想三哥三嫂成親十幾年一直無所出,前有祖奶奶和娘親逼得緊,後有四哥唐言康已育兩兒,二奶奶又野心十足欲鯨吞祖業,如此形勢,三哥卻執意不納妾室,夫妻二人僵持,似乎總是冷眼相對,若一日兩日也就罷了,可他們偏偏一氣就是十來年,實在怪哉。
如今三哥已在外有了子嗣,也算解決燃眉之急,可唐君意心中還是不禁為三嫂唏噓,畢竟三嫂對他是極疼愛的。要知道,若是想讓這紫玉的腹中胎兒繼承唐家家業,需和三嫂在唐家同等地位。
三嫂高青潭乃京城名門閨秀出身,淡雅大方,知書達理,就像塘中那一株睡蓮一般嫻靜,再看紫玉,唐君意竟發現她倆有細微的相同之處,長相倒是不同,隻是那舉手投足間的細節,沉靜溫婉,靜中有動,不失嫵媚,若是驚鴻一瞥,遠觀氣質,定是三嫂勝過幾分,但若論起姿色,自是年輕貌美的紫玉勝過一籌。
紫玉要是當真進門與三嫂平分秋色,以三嫂的冷清脾性,怕是也不會置問一詞。
見唐君意打量紫玉許久,唐君銘笑道:“怎的,九兒也覺得紫玉美得不似凡間之人?看得如此癡迷。”
唐君意移開目光,偏頭看溫嬌,那小人兒正撅著嘴兒望天,不願理他似的。
“沒想到三哥帶了人來接九兒,看紫玉嫂子似乎……似乎多有不便,九兒在此要說對不住了。”
唐君銘知他頗有不滿,隻道:“九兒,三哥將紫玉帶來與你相見,是要你知三哥如今有了子嗣,很是高興,若是你心中別扭,我兩兄弟分道而走便可。”
“三哥——”
“三少爺——”
唐君意和溫嬌一同出聲,不曾想三哥竟為紫玉可說出這話,唐君銘腳下微頓,看了看他倆,壓下嘴角,扶紫玉上馬車。
紫玉秀眉微蹙,神色柔弱,如春日隨風而擺的柳枝,回頭道:“君銘,何必為奴家與九兒鬧不快?奴家……”
唐君銘溫柔道:“上車便可,杏兒,還不來扶奶奶上車?”
叫杏兒的小丫頭連忙跑過來上前服侍。
溫嬌對這一聲“杏兒”的喚聲又是一陣熟悉,杏兒是紫玉的小丫頭,難不成三少爺和這紫玉奶奶已知她的身份?
唐君銘步到唐君意跟前,看向溫嬌,溫嬌會了意,悄聲退下。
周圍隻剩兄弟兩個,唐君銘道:“三哥明白你心中所想,隻是事到如今,三哥已走了這步,紫玉的腹中孩兒便是我的孩兒,我自是看不得他們母子受半點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