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國臉麵都是用錢堆出來的,錢從哪裏來,當然是賦稅,在整個中國古代,農賦幾乎一直占大頭,特別是大一統漸顯輪廓的戰國時期更是如此,巨商富賈雖多,但單就賦稅而言卻極難比得上農賦。
在戰國時代國家依《周禮》賦稅共有九項,統稱為“九賦”。分別是邦中之賦、四郊之賦、邦甸之賦、家削之賦、邦縣之賦、邦都之賦、關市之賦、山澤之賦、幣餘之賦。其中前六項全都屬於農業稅,而“關市之賦”是商業稅,也就是關稅與市稅,“山澤之賦”是平常說的林牧副漁這些雜稅,“幣餘之賦”則是百工賦稅,也稱“百工幣餘”。
這麼多的稅種極是繁雜,內中又有無數細分,適用於不同人群階層,但因為越古時候的人越愛叫板,九賦之製同時也是國家支出的細分條目,也就是用途的名稱,比如邦都之賦用於祭祀,邦中之賦用於待客,如此等等統稱為“九貢”,不一而足,相互之間涇渭分明,不能亂用。然而規矩再嚴再繁雜也改變不了賦稅本身的實質就是“取”和“用”兩個環節。
先秦時代的人還想不到唐朝那種夏秋分季的兩稅法,單就農賦而言隻有一次,也就是秋賦。當然了,再叫板的古代人也懂得變通,所以在正稅之外還有各種名目的不定期“餘賦”,目的在於填補上層社會越來越貪婪的胃口造成的巨大虧空,至於這種“餘賦”收的多寡,那就得全看君王和當政者們的良心了。
趙國各方麵的稅收形式與其他國家並沒有什麼本質區別,不過在對占有大量田產的封君貴族征稅時有些特別,這些特別情況源自於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當時為了增強國家實力,趙武靈王以強力彈壓住貴族們的反對,在趙國境內采取“采食其半而不就封”的製度,也就是說封君貴族們不允許前往封地居住,而且其封地的賦稅由國家先占有一半,剩下的才是封君們的俸祿,並且剩下的這些俸祿還得照章辦事,該怎麼收稅就怎麼收稅。
趙成發動沙丘宮變將趙武靈王活活餓死卻沒人來救的根本原因可以說就在這上頭,這事兒從貴族們的角度很好理解:你是國君又怎麼樣?誰讓你把大家本來該得的利奪走一大半呢。
趙武靈王死了,按說大家應該能鬆口氣將自己的權利全部收回,但這時秦國卻在無意中“幫”了趙武靈王的大忙。一場秦趙大戰差點沒讓趙國亡國,當政者趙成看到趙國勢力陡然轉弱,更是需要集中國家力量,於是“采食其半”的製度終於沒隨著趙武靈王的死而煙消雲散,反而原原本本的保留了下來,由趙成傳給李兌,後來李兌又被趙勝扳倒,更是沒理由取消,不管是麵對明的還是暗的勸說,大趙平原君勝一律捂著耳朵全當沒聽見,理由也好找:這是先王之製,安平君沿用下來的。一切責任全推給了兩個……準確的說是三個死人。實在勸急了幹脆往趙王何那裏一推二六五,反正趙王何也沒興趣跟他們磨嘰,直接關門避見了事。
畢竟也是實行了一二十年的老製度了,大家雖然有意見,不過也漸漸適應了下來,從趙王靈王那個時代開始都沒有出現嚴重的抗稅現象,大家一個跟著一個學,就算有意見也權當沒這檔子事兒。今年同樣是如此,管理征稅的司徒署正堂官兒劇辛去了雲中,副堂官兒趙奢上任伊始還需要燒上三把火才能服眾,所以等各封君差不多都收完了租子,他手底下的人也麻溜兒的各家各戶的拜上了府去。去幹什麼?替朝廷要糧食要稅錢唄。
成武君府。優哉遊哉的成武君趙正正在內宅廳裏摟著兩個侍妾一邊喝酒,一邊觀賞著密室性質的歌舞,太陽漸漸向西滑去的時候,大管事康午匆匆的跑了進來,見那些舞姬實在太暴露香豔了些,臉熱心跳之下忙舉起袖子遮住臉才側著身子躬身小步跑到了趙正身旁,極盡小心稟道:
“君上,司徒署派人來征稅了。您看,小人這便去開倉麼?”
“嗨呀,去吧去吧,哪那麼多廢話……等會兒!”
趙正正在興致頭上,連看都沒看康午一眼便揮著袖子攆他,剛剛發了一陣牢騷,突然聽明白康午在說什麼,又不由皺起了眉頭,埋怨的抬頭望著康午急道,
“怎麼又征稅?天天征,天天征,還沒完了!”
“呃……”
康午被趙正的大喘氣噎地差點沒緩過勁來,心裏暗暗想道:怎麼還天天征啊,別說現在的相邦上台之後還從來沒征過餘賦,就是先王在世的時候和安平君、李兌主政的時候餘賦也沒征到各位封君頭上來過呀……不過想是這樣想,說出話來終究還得陪著小心,康午忙陪笑道,
“君上,這不租子都征上來了麼。往年司徒署比今年征的還要早些時日呢。”
趙正微微的一愕,接著搖頭歎氣的道:“唉,老子這封君當得有什麼意思?封官進爵加封邑從來想不到我,征稅的時候怎麼不把我給忘了?真是……康午,你跟著他們看嚴點兒,誰要是敢從咱們府裏順號溜東西,看我不罵到大王那裏去。”
“諾諾。”
康午連忙應聲,想想又不放心,接著笑道,
“君上盡管放心,司徒署那幫子人不敢胡來,別說有您老人家的虎威在那壓著,就算您讓他們溜,他們官署裏剛上任的趙奢趙亞卿也饒不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