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處處兵鋒(下)(1 / 3)

炙烤大地的烈日,隆隆震天的鼓聲,聲震四野的喊殺,刀光血影的搏擊。正午時分,陣容齊整的楚軍對莒城發動了最為猛烈地一次攻城戰。

箭簇在城頭上下飛蝗一般地****著,激鳴聲中間空可以聽到幾聲重型雲梯碰撞搭鉤在城牆上的“砰砰”聲。這種雲梯是當年楚惠王為實現稱霸天下的雄心,特意延請魯班發明的。其下為車,安有車輪,可隨軍移動;車身之上安有長梯,人力扛抬而上攀附城牆,以梯頂堅固的銅質抓鉤固定城緣防止破壞。攀城者以臂盾護體,在遠處仰射如蜂的弩箭配合之下攀援城牆。

這種現實中的巨大攻城器械遠非影視劇裏一根長梯搭城頭的攻城方式那般簡單,要的是堅固難毀、更利攀援以及自我保護。但是有矛便有盾,若是守城者無以反擊,那豈不是無城不克,連城牆都不需再建了。

護城的法寶正在於堅固城牆之外那道寬達十丈的護城河。作為齊國南部重鎮,莒城是境內少有的幾座擁有寬廣護城河的大城,引其西沂水為源繞城一周,再走東邊的沂水支流南去。河麵寬廣,四門皆以吊橋出入,戰爭時候吊起來就將城池變成了一座內外無法交通的孤堡,再配以城頭上的弩箭防衛,想攻進去哪有那麼容易。

麵對這樣的防守搭配,要想破城唯有先過護城河,本來越過護城河的方法很多,諸如趁冬、斷流、壅塞、浮梁,然而即便再多的方法,若是不付出慘烈的傷亡都是無法達到目的的,而且就算將護城河對付過去,後邊的城牆依然是一道讓人頭疼的難題,所以古人情願野戰搏殺也不願攻城奪地是極有道理的,不然的話燕國屈庸也不會圍莒城數月而不下了。

然而軍機講的是時不我待,麵對秦趙僵持,韓魏在西邊被困住大半力量,齊國也無法恢複元氣的好機會,昭滑又怎麼可能坐失這個時機。莒城必破,不然滅齊大業便無從談起進退有據。同時昭滑也相信自己的能力,楚國的實力絕非屈庸、燕國之流可比,所以在連蒙帶騙糊弄了韓魏齊魯鄒各國以後,他手裏的十萬兵猛然變成了三十餘萬,不但以迅雷之勢攻破外圍,將其中二十萬拉到了莒城腳下,剩下的十餘萬也各自部署到了他們應該到達的位置。

延至申時,攻城戰已經進入到了最為激烈的階段,扛抬浮箱的兵士們在付出極大傷亡代價以後,依靠後方弩兵弩車的掩護,已經在護城河上成功搭起了數座浮橋,更多的雲梯車以及楚軍將士踩著浮橋,同時也推擠著不斷增加的屍體越河到達壕牆下狹窄的河道邊沿上。

雲梯一座座地架了起來,越來越多的無畏勇士攀著梯繩攻向了城牆,同時也有越來越多的人與城上拋射下來的箭矢、滾木、礌石以及斷裂的雲梯一同跌落下來,或摔砸在堅硬的石板地麵上,或落在已經泛紅的水中濺起高高的水花,盡皆再無聲息,在依然激烈的廝殺聲中,就像最為卑微的稗草一樣連一絲還顧的目光都得不到。自然也有零星的人幸運地爬上了城頭,於是更為慘烈的白刃戰便發生了,要麼是你死,要麼是我活。戰爭本來就這麼簡單,人命同樣如此……

最激烈的殺陣之後不遠的地方,闔甲執刃的昭滑與侄兒昭越等人在眾軍拱衛之中同乘一輛戰車,絲毫不分神的舉目注視著眼前的激戰,並沒有誰因為看見渺小的如同螻蟻一般從城頭上跌落下來的兵士而皺一皺眉或者寒一寒臉,不過隨著戰況的逐漸僵持,昭越年輕的臉頰上神情卻越發的焦躁了,在一次次觀望漸漸西滑的太陽以後,終於忍不住急切地轉頭對昭滑說道:

“伯父,這樣打不是個法子呀。莒邑城堅牆高,守卒眾多,咱們一時半會兒根本拿不下來,既然已經困住了四圍,倒不如死困逼迫,令他們絕望投降為好。如此這般隻會增加無謂傷亡呀。”

“別慌,別慌,慢慢來。”

昭滑笑嗬嗬的,連看都沒看昭越一眼,氣定神閑的笑道,

“莒城不缺糧草,要是不對莒城打狠些,他們怎麼會懼怕失城?那樣的話齊國人就不會來拚命了。韓魏他們,哦,還有那個不知道跑哪去了的樂毅也不會來救援。他們若是不來,老夫還怎麼打援?繼續打,天黑之前再停兵壘灶,明日繼續如此。”

“……”

昭越無奈的瞥了昭滑一眼,幹脆不吭聲了。昭滑是他的伯父,一直以來都將他作為家族後代掌門人來培養,有什麼軍機謀略向來不會瞞著他,反而時常手把手的施教,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昭滑此戰的目的。

昭滑此戰目標隻在莒邑以及北邊沂水源頭扼守古齊魯長城的蓋地要衝,求的是俯瞰臨淄,解除齊國國都南邊最堅固的那道巨鎖,並非像楚王和令尹子蘭那般漫無邊際的想一戰吞並齊國。齊國地方千裏,數百年積累下來的富庶雖然幾乎毀於一旦,但剩下的濟西國土內三百餘萬近四百萬黎庶卻依然在手。這才是他們保國的根本,即便剛剛將燕國人趕走緊接著朝堂上便開始了對權力的明爭暗鬥,高昂的對外鬥誌卻依然不容小覷。一戰滅齊,當真像想象中那般容易麼,若是那般容易,何不一戰而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