踹人不成反被踹的教訓昨天剛剛經曆過,秦王嬴則還不至於那麼健忘,所以瞥眼看見趙勝一如往常波瀾不驚的笑容時,秦王忽覺背上閃過一絲寒意,想都沒想接著甩袖負手笑道:
“今日奉天子所招,諸侯盡皆在此,嬴則覺得要說諸位都沒有些自己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嗬嗬,不過天子所宣盟書既然是為天下太平,為黎民福祉,那麼……僅僅以道而論,我等自當奉從。諸位說是不是呀?”
“呃,嗬嗬。”
“自當奉從,自當奉從。”
“……”
秦王已經吸取了昨天的教訓,這次說出來的話雖說有些不好聽,卻都是實打實的大實話。天底下最不好接的話莫過於大家都清楚說話者把實話揭了出來,而自己所想又並非光明磊落。各國君王不由一陣訕笑,倒是沒誰好意思說出什麼“實質性”的話來。
嬴則這次連趙勝是什麼表情都不肯看一眼,完全是在躲著,等君王們漸漸息了聲才接著笑道:
“嬴則記得商君當年說過:‘人生有好惡,故民可治也’,慎到也曾說過‘一兔走,百人追之。積兔於市,過而不顧。非不欲兔,分定不可爭也。’今日想想,這些道理雖然隻是以法治民,其實用於國邦交往、弭兵惜生也是同樣的道理。
這道理其實是兩條。其一麼,方今已經不是武王定鼎,列分天下以封建的時候了,紀國在哪裏?譚國在哪裏?鄭國在哪裏?宋國又在哪裏?燕國……嗬嗬,所以說‘分定’兩個字實在談不上。這就像慎子所說的那隻野兔,人人都想爭,也就難免紛紛擾擾,戰禍不息了。既然要弭兵,以嬴則愚見,是不是先得‘分定’才行?”
說到這裏,秦王刻意地停頓了停頓,目光向四周一掃,至少韓王、魏王、楚王的汗都已經下來了。他們不淌汗才叫奇怪,秦王這張嘴絕不次於趙勝,昨天丟人現眼純屬馬失前蹄,他借著弭兵盟約的由頭向外發揮,說明如今鬧來鬧去都是讓土地人口鬧的,如果想弭兵,那就得定準各自的疆域,以免再起爭執。
說起來這本來應該屬於附和盟約,但由誰說效果卻大不一樣,自從商鞅變法以後,秦國頻頻向東出擊,從韓魏楚趙手中奪取了大量國土,你好說好商量的讓他還回來他肯定不答應,要是爭執那又是戰爭,還弭什麼兵?豈不是又回到了過去的狀態,完全不符合韓魏齊想借弭兵自保的心理。可要是由著秦王的說法“分定”國境,各國能答應麼?這麼吃虧的事肯定不能啊。
禮製最大的缺點就在於回避人對利的追逐心理,雖然是希望通過“克己“來保證社會秩序,但總是有點裝正經的感覺,秦國早已經拋棄禮製隻講術法,完全沒有山東各國欲言而又不好意思說出口的那種心理負擔。秦王見自己的話已經將各位君王鎮住了,這才多少有些心寬,有意無意地瞥了瞥趙勝,見他笑容依然如故,不由暗讚一句“好氣度”,這才繼續笑道:
“這其二麼,就算拋開‘分定’不談,隻講弭兵,這兵如何弭也是個問題。天下列分十餘國,各國之間犬牙交錯,要想完全熄滅紛爭談何容易。有紛爭便難免兵戈,如果隻是泛泛而談什麼弭兵,學當年宋國北拉晉國南拉楚國希求什麼君子之約,恐怕就算能暫息兵戈,不出一兩年也得重新打起來,那弭兵還有什麼意義?所以以嬴則愚見,若是諸君皆欲弭兵,那就得先謀出些足以強行壓住諸國欲起兵戈的手段才行……”
沒等秦王說完,韓王咎的嘴唇就已經哆嗦了起來,他完全被秦王的“手段”兩個字嚇到了,陡然間聯係起了武遂那裏的秦軍,怎麼想怎麼覺得秦王這是在威脅自己,不覺脫口問道:
“秦王,秦王到底是什麼手段?”
韓王說的是“到底是什麼手段”,而不是“到底有什麼手段”,雖然極其隱晦,但意思卻完全不同,別國的君王公卿們知道不知道這事兒不清楚,秦王卻是完全明白的,心道一聲“就等著你接話了”,接著向韓王點了點頭,笑道:
“韓王這句話問得好。嗯,以嬴則之見,若是各國‘分定’,都守約定,就算看到國境上有他國之兵行經那也是不用怕的,這不正與那隻市中之兔已然分定,就算麵前有千百人經過,就算俯首即可拾取,讓別人根本來不及去護,那兔子的主人也無需心驚一個道理麼。韓王,你說呢?”
秦王這些話說得很是和善,但聽在韓王耳朵裏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就算有他國之兵行經邊境”還有“俯首可拾,讓別人根本來不及去護”兩句話對他來說已經是明白無誤的威脅了。韓王懵在了那裏,眾目睽睽之下又沒辦法回頭和公仲他們商議,隻能滿腦子嗡嗡響地長跪而起向拱手深深一拜,沿著唾沫小聲說道:
“諾……韓咎,韓咎知道了。”
這就算拿下了……秦王掃視間見各國君王包括趙勝在內臉上都現出了詢問的表情,便若無其事的向韓王隨意的還了個禮,繼續笑道:
“嬴則的意思其實很簡單。人皆有好惡,若是僅憑君子之約就想弭兵根本不可能,還需有些強力彈壓的手段才行,呃……”
說到這裏,秦王接著向周天子姬延笑望了過去,以請示的口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