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德禮。”
“西文名字。”
方思慎忙道:“Daley。”
“就是他,一口咬定自己是《寰宇時報》的記者,在警察到之前摻和了不少事,怎麼可能不被抓進去。”
方思慎愣住:“怎麼可能……”回想認識衛德禮的整個過程,斷然道,“Daniel肯定不是什麼記者,這裏麵一定有誤會。”
方篤之擺擺手:“有沒有誤會都那麼回事。估計先關幾天,等領事館出麵要人就該遣返了。鑫泰地產在京城雖然也算大戶,不過這個外國記者身份一出,便涉及到外務署和安全署,他們手再長,大概也幹預不到。人身危險應該是不會有的,吃點教訓,回他們花旗國折騰去。”
方思慎心有不甘:“爸爸!”
方篤之摁住他:“再說了,你怎麼知道他一定不是記者?也說不定改換身份過來的——什麼都有可能。”
方思慎睜圓了眼睛:“那又怎樣?他幹了什麼?竊取國家機密?危及民族安全?還是損害人民利益,破壞社會秩序?”
方篤之輕輕摸下兒子的頭:“小思,別說這種幼稚話。”
方思慎懈氣,倒頭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不作聲。
方篤之靜默半晌,輕嘆一聲,正要帶上門,就見兒子探出身子,問:“那叔叔呢?他怎麼樣?”
“你叔叔也算安全署的常客了,照以往的慣例,待個十天八天,等風頭過去,事情平息下來,應該就會回家的。”
待父親出去,方思慎伸手關了燈。還嫌太亮,拿枕頭蒙住眼睛,讓自己沉在徹底的黑暗裏。
發了一陣呆,到底忍不住尋思怎樣能幫得上衛德禮——至少找到人,見個麵。一個活生生的朋友就這樣不明不白從生活中消失,實在太殘酷。
靠自己的力量,當然不可能。父親——已經試過了。找妹妹——嬸嬸跟胡阿姨那麼要好,叔叔也沒法回家,可見行不通。師兄、老師——更不可能做到。
他平生罕有這般開勤腦筋琢磨可供利用的人際關係的時候,想得腦袋發暈。若是自己切身相關,無非死撐硬扛挺過去,然而此刻卻是希望幫助朋友。這種明知道有辦法偏偏那辦法遙不可及的無奈,幾乎勾起許多噲暗回憶。
一個人的名字忽然出現在腦中,越來越清晰。心頭一凜:是他的話,說不定……就真的有辦法。
號碼從通訊錄裏調出來,又猶豫了。求人辦事,方思慎太不習慣。因為不習慣,心裏便異常清楚:不管結果如何,隻要開口,原本十分單純的關係也就變質了。當然,他很可能做不到,怎麼說都還是個半大孩子。也許做得到,這才真的糟糕,那得是多大一個人情,自己又拿什麼去還?
糾結半天,一瞬間想通了,其實歸根結底,不過是他願不願意幫忙而已。衛德禮是共同的朋友,也是不錯的朋友,某些方麵,洪小少爺經驗見識比自己這個書生強得多,問問看,又有何妨。也忘了時間不合適,一摁按鍵撥出電話。
那頭的聲音明顯又驚又喜:“哈!居然是你!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去?正好睡不著,無聊死了。”
話筒裏傳來火車行進時特有的節奏。
方思慎有些吃驚:“你還在車上?不是說一星期就回?”
“家裏來客人了,替我爸招待來著,多待了一星期。”
原來洪鑫垚這趟回家,成績單呈上去,雖然不曾挨揍,但也沒見著父親的好臉色。他不是沒想過把論文發表的事拿出來得瑟,洪家世代從沒出過文化人,真要知道兒子發表了文章,那是祖墳頭上冒青煙的事,隻怕洪氏夫婦要敲鑼打鼓擺流水席,再印他幾萬份,遍天下——至少河津境內吧,廣為傳誦不可。其間總會有人,譬如文化館那位馬研究員,識得關竅,看懂洪四少究竟寫了些啥。這就是為什麼洪鑫垚咬繄牙關,死活不在自家人麵前透露口風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