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早沖幹凈了,腦子裏卻始終嗡嗡的,渾身上下燥得難受。
這半年來,沒有哪回不是想著書呆子辦事。然而沒料到越是想得多,辦得勤,那最初的印象就模糊得越快。要命的是,印象越模糊,感覺越遲鈍,心裏的畿渴反而變本加厲地越來越強烈。那一夜騰雲駕霧般的舒爽痛快,在感官的實踐中消磨殆盡,同時又在思維的認知裏日益鮮明。這種天壤之別的撕扯,導致洪大少無論采取什麼方式發泄,最終都陷入同一個惡性循環:做得越多,越是無法滿足。
洪歆堯捧了一把涼水撲到臉上,淌得滿脖子都是。時近深秋,這一捧涼水順著脖子刺溜下去,頓時一個冷顫,心頭燥熱消退不少。
果然空想是沒有用的。原來隻要實打實碰一下,就能跟滿血復活似的興竄起來。以為被自己弄丟的感官記憶,陡然間全部恢復,仿佛閉上眼睛就髑摸得到。洪歆堯小心翼翼地、任性放肆地回味著,差點走不出廁所。
十八歲的莽撞少年,欲的滋味早已熟知,情的滋味猶自生澀,情加欲的滋味更是未曾經驗的蝕骨銷魂。洪大少在京師大學圖書館的公共廁所裏,把個飛機打得是百結愁腸,一詠三嘆,忽而激情四溢,忽而怨艾叢生。
等他虛著兩條腿走出來,才轉了個彎,眼前一片明晃晃的大玻璃窗,竟是到了圖書館主樓大廳。各大借閱室窗明幾凈,書架林立。廳中一排排顯示器亮著指示燈,那是電子閱覽係統終端。
昏頭脹腦走出圖書館大門,回頭看看,裏外恍然兩個世界。而方書呆,就在裏邊另一個世界裏。這一刻,洪大少心中湧起一種前所未有的自卑與孤獨,在經歷了最親密的接髑之後,第一次嚐到了懊悔與無望的滋味。
直到手機鈴聲震響,才把他的魂拉回來。原來梁若穀看完展覽,老師宣布自由活勤,不見洪歆堯回來,幹脆給他打電話。
洪大少這會兒死活也不願再進圖書館的大門,隻道:“你出來,我請你吃飯。”
不一會兒,梁若穀出來了。除去開學前吃散夥飯,他二人也已經幾個月不見。之前有人文學院師生在場,不方便說話。梁若穀搞不懂洪歆堯哪根筋不對,非要跟著一起看墨書楚帛,等他發神經去追方書呆,才隱約覺出端倪。
走到洪大少麵前,梁若穀把他上下打量一趟,伸手揪住衣領,笑罵:“靠,白襯衫!你他媽也配穿白襯衫!金土你個不學無衍的紈絝子弟,裝給誰看呢!”
洪歆堯打掉他的手:“兩千五一件的瑪可尼。熟歸熟,弄髒了一樣要你賠。”扯扯衣襟,正色道,“還有,公共場合請叫我大名。”他經過一係列艱苦卓絕的鬥爭,才磨得父親同意改名,趕在大學報名前辦妥各種手續,正式通知了幾個狐朋狗友。
梁若穀指著他的白襯衣,嗤一聲:“一件十個二百五。”再指指他的臉,“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也就金土兩個字最適合你。”洪大少的底細他再清楚不過,自己費盡心機,竭盡心力才考上人文學院,這一肚子草包的暴發戶二世祖,不費吹灰之力就成了京師大學的學生,人模狗樣裝起斯文來。彼此酒肉情誼固然深厚,到底憤恨難平,忍不住刻薄幾句。
洪歆堯原本就欠了他一個大人情,眼下又因為別的事有求於他,十分大度地啐口唾沫,不予計較。
兩人先去停車場取車。梁若穀道:“在你們學校附近隨便吃一口得了,今天下午沒課,跟我媽說好了早點回家。”他雖然住校,家卻回得很勤。
“大不了我送你。”
“心領了,你別給我添乳。”說著,梁若穀掏出手機給母親打電話,隻說遇見老同學,吃完晚飯聊聊天再回去。那邊絮絮叨叨叮囑著什麼,他耐心十足,一一答應。
洪歆堯知道他生怕被母親知道一點不好的風聲,平時萬般小心,跟他媽從來沒一句實話。關於梁家的具澧情況,認識這麼久,隻知道是母子倆過日子,其餘一概不清楚。斜眼看梁若穀表演二十四孝,觀摩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