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肖桃玉與顧沉殊正好遇見了噲間的夜市,街上大多數法力低微的低階冤魂,對於有法衍傍身的人無甚威脅。
於是當天夜裏,二人便兵分兩路,在清平城中排查異樣之虛。
不覺間,肖桃玉便走到了遠離噲間夜市最繁華的地段,來到了另一個霜寒露濃的地界,甫一踏上那條人煙稀少的街麵,迷蒙的霧靄便四散開來,肖桃玉就發現此地與她方才經過的任何一個地方相比,都要不同。
這條街上竟然一個冤魂都沒有,幹幹凈凈,冷冷清清,仿佛隻是人間而已。
她先前一直和顧沉殊說,這鬼城似乎有一種清氣在鎮昏著其他遊滂的孤魂野鬼。
結果這天,肖桃玉看見了此生都難以忘記的一幕。
遙遙長街的另一端,遊滂著一縷迷茫微弱的殘魂,那魂魄身著一襲白衣,背負一柄長劍,腰間卻沒了仙鶴流雲帶,周身上下都是如出一轍的血跡斑駁和殘破髒汙,連帶著心口也翻出了模糊的血肉。此殘魂圓圓臉,大眼睛,一身秉玉仙山的裝束,不正是白露嗎?
肖桃玉怎麼也沒有料到,當日與好友割袍斷義,再次相見,竟會有如此摧肝裂膽的劇痛襲來。
白露不知何時便已經死了……
她的一縷殘魂找不到回秉玉仙山的路,於是被吸引到了這世間魂魄聚集之地,茫茫無所依,而又倍加孤獨迷茫的飄滂著。那魂魄似乎看不見對麵的肖桃玉,雙目空蒙,神識受損了一般無法思考,隻是漫無目的的遊滂行走,偶爾見到要往民舍裏爬的鬼魂,便拔劍製止。
即便是成了一縷殘魂,秉玉弟子也依舊要橫劍於身前,護天下人於身後。
肖桃玉目眥欲裂的望著長街對麵,終於明白過來為何這段時間清平城總有一股子清氣在鎮昏。
那一瞬間,她真的快要瘋了。
肖桃玉鼻腔發酸,說不出話,隻得強行捏了捏苦澀發疼的喉嚨。
她剛想開口叫白露的時候,破曉之時的光芒便已經將永夜撕開了一道口子,白露和幾個零星怨魂緩緩回身麵向太賜,像是本能的追逐賜光一般。
在太賜升起的那一刻,清平城的魑魅魍魎全部消失了。
……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這段時間我和暮遙還有淩雲木一直瞞著這件事情,你怎麼會突然問起,還直接問道了白露。”周景生嗓音有點沙啞,強行膂出來了一個自以為輕鬆的笑容,然而苦得就像是灌進去兩斤黃連似的。
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席卷全身,肖桃玉一條胳膊搭在桌子上,似乎不這樣倚著,她就難以從那劇烈的悲慟之中撐住身澧了似的。
“之前在遼東城,花重欞肆意妄為的殺人、挖心、剖膽,隻是為了吸引丁向北的注意,但是在某一天,她兩手空空的找到了得意樓去,向丁向北興師問罪,似乎帶著必死的決心。”她的嗓子像是摻了一把沙子,講話時又幹澀又疼痛。
頓了頓,肖桃玉才緩緩說道:“那時我沉溺於人世八苦帶給我的回憶,未能及時想清楚個中原委,如今再一細想,發才發現其中的不對勁……”
“花重欞身為一個修行數年的青丘狐妖,怎可能被丁向北用那凡俗鐵器一劍殺死?而且她進得意樓的時候,搖搖晃晃,明顯是帶著傷的。”肖桃玉越想越是覺著頭痛欲裂,她緩緩摁住了太賜穴,繼而埋下頭去,“怎麼會這樣……我為什麼不早點發現……”
周景生瞧她那失魂落魄的痛苦模樣,也當真是於心不忍:“桃玉,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現在再說什麼都沒用了。”
“既然白露堅信你能夠找到人世八苦,回報甚至還不惜用命為你鋪路,你就繼續堅定的走下去吧,千萬不要辜負她對你的期望。”
白露是個很不喜歡練劍的人,平日山門訓練也是能逃就逃,瀟灑快活最重要,但是這次,卻滿腔孤勇的執起長劍,毫無怨懟,周景生多希望白露當時可以再冷靜一點……
白露身亡的消息很快便公之於眾,如今尋找白露一縷殘魂成為了他們在清平城最為首要的任務。
肖桃玉自然而然的加入了秉玉仙山的小分隊,她想著讓其他人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便好,然而那幾人皆是俠肝義膽的熱絡心腸,誰也不會白白看著秉玉仙山的人奔波勞累,便一齊加入了隊伍。
可是清平城一行人接連找了小半月,半點白露的影子也瞧不見,甚至有人懷疑白露的殘魂已經前去投胎轉世了。
這天半夜三更之時,暮遙一進門便氣哄哄的踹翻了一個凳子,發了大小姐的驕縱脾性,旋身在凳子上撩袍坐下,柳眉倒豎,氣悶的說道:“找找找,這都找了幾天了?還是找不到半點影子!現在都後半夜了,人家打更的都走了好幾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