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明鏡台前,伊重人一筆一畫地在眼角慢慢勾勒出深紅色的眼線。勾畫好之後,他又慢慢地畫唇。深紫色的唇、深紅色的眼線、白色的麵龐,勾勒出一張妖容。
半個時辰前,伊重人分別接到張忠和茹貴妃的密信,告訴他今晚行動。伊重人的嘴角浮現一抹冷笑。
「孩子,從今天起你就叫伊重人,『重生為人』。最危險之地也是最安全之地,忘記你原來的名字,你現在姓伊,是剛入宮的小太監。你的命來之不易,不要想著去報仇,活下去才最重要。」
伊重人放下畫筆,在銅鏡中端詳自己的容顏。
活下去才重要嗎?那他死去的爹娘、死去的親人算什麼?他丟掉的男人自尊又算什麼?不,活下去不是最重要的。
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著,伊重人裹了件披風出門。太陽已經落山,十一月的天早已不見半點暑氣。吹著寒風,伊重人進宮。
昆國的軍隊已經進入南楚國,此時正與越王的兵馬交鋒,而天神教那邊,嘉政帝隻是派出了滬安衛和禦親衛的人馬前去剿滅。
越王和天神教,嘉政帝顯然更痛恨越王。
朝廷的大軍和昆國的助軍目標皆是越王,霍峰的壓力很大,黃悍的人馬已經於半月前與霍峰會合,現正在「白羽關」與昆國的兵馬激戰。
京城目前還沒有太明顯的大戰來臨的氣氛,這裏彙聚著南楚國眾多的豪紳大戶、貴族高官。昆國派兵一事好像給這些人吃了定心丸,盡管硝煙四起,但並不影響一些人的吃喝玩樂,好像昆國的兵馬一出,就萬事大吉似的。
伊重人騎著馬往皇宮進發,身後跟著滬安衛侍衛,街上的人看到他無不行禮避讓。你可以不知道伊重人是誰,但絕對不能不知道這副妝容。
附近的妓院裏不時傳出姑娘的調笑聲和爺們的淫言穢語,伊重人朝那邊看了一眼,勒馬。周圍的行人看到他的眼神,無不一個激靈膽寒。
伊重人對身後的滬安衛侍衛淡淡道:「國難之際,仍有人飲酒作樂,當誅。」
緊跟著伊重人的兩名屬下立刻帶了兩支人馬離隊,不一會兒,妓院裏傳來慘叫和哭聲。
伊重人勾勾唇角,策馬繼續往皇宮進發。
※※※
禦書房裏,嘉政帝正在大發脾氣。越王還沒收拾掉,又冒出一個「天神教」。
嘉政帝在位十幾年,享樂了十幾年,哪知現在陰溝裏翻船,連著四個多月的緊張和處理朝政,他憋了一肚子的火。
任誰正好吃好喝好玩的時候被人打斷,還要沒日沒夜的操心忙碌,都會黑臉,更何況是對朝政根本就不感興趣的嘉政帝。這四個月他可謂是度日如年,每天都盼著天上能出現一支神兵,瞬間把叛亂的惡徒們全殺了。
嘉政帝不高興,底下的人自然得跟著倒黴。近身服侍他的太監宮女就別說了,稍一不注意,輕則被責罵,重則喪命。
越想越氣的嘉政帝又翻起了張忠和孫季禹的舊帳。就算是越王自己存了謀反之心,那也是因為張忠和孫季禹先對越王動手,給了越王這個借口。
朝中現在分成兩派,一派自然是張忠、孫季禹之流;另一派便是試圖把兩人拉下馬的大臣們。
因為嘉政帝開始親政,張忠和孫季禹不能像過去那樣明目張膽地捉拿大臣。再加上這次的事情嘉政帝總是對他們多了些惱怒,兩人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太囂張。這也就導致,幾乎每天都有參他們的折子送到皇上麵前。
任何人,聽別人的壞話聽多了也會對那個人心有惡感。天天聽大臣們說張忠和孫季禹犯下了哪些惡事,再有得寵的妃子在耳旁吹枕邊風,嘉政帝對張忠和孫季禹不可能像以前那樣信任了。
嘉政帝不笨,四個多月的親政,也察覺到一些兩人欺上瞞下的苗頭。出於警告,也為了殺雞儆猴,更出於洩憤,嘉政帝直接下旨辦了滬安衛和禦親衛一些手握大權的人。要不是有茹貴妃保著伊重人,伊重人也難逃一死。
局勢對張忠和孫季禹來說越來越嚴峻,而這一晚,對張忠而言更是背水一戰。
嘉政帝在禦書房裏把幾位大臣罵了個狗血淋頭。小小一個天神教也能把南楚國搞得烏煙瘴氣,他不罵大臣們罵誰——嘉政帝絕對不會把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
罵完了大臣,嘉政帝帶著一肚子火回寢宮。在愛妃的安撫下,他的心情好了一些,命禦膳房送晚飯過來。
※※※
後宮最華麗的一處宮殿內,茹貴妃獨自坐在佛龕前,一副清心禮佛的模樣。若有熟知她的人在場,定會發現在她平靜的麵容下是難掩的幾分緊張。茹貴妃轉動佛珠的指尖微微顫抖,精緻的妝容比平日多了兩分蒼白。
時間慢慢過去,茹貴妃睜開雙眼,放下佛珠,緩緩站了起來。
「容威,什麼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