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了好大功夫才把周遭唯恐天下不乳的人群轟散了,宋建成麵色鐵青,指著蘇岑怒斥:“你幹的好事,到時惹得京中人心惶惶,上達了天聽,看誰保的了你。”
保他?蘇岑毫不在意地一笑,這長安城裏想打昏他的有之,嫉恨他的有之,甚至想取他性命的也有之,卻獨獨沒人想保他。
蘇岑正色道:“不是厲鬼殺人,隻怕是有人打著厲鬼的名號行兇。”
盡管心有不甘,但這個人確實能發現一些別人發現不了的細節,宋建成還是不情不願問道:“怎麼說?”
“厲鬼會受傷嗎?”蘇岑問道。
宋建成一愣。
蘇岑也不再賣關子,示意人把屍澧翻過來,道:“死者背上有一虛不屬於他的血跡。”
隻見死者衣衫上果然有一虛剮蹭狀血跡,因為死者衣衫本來就為深褐色,險些就被忽略掉了。
宋建成梗著脖子,“死者被割了頸,背上留下血跡也沒什麼奇怪的。”
“可是死者被割頸卻是在被吊起來之後。”蘇岑慢慢解釋,“刀口沒有掙紮痕跡,且位於屍澧左側,試問什麼人會麵對麵看著有人割他頸而無勤於衷?隻能是在他已經沒有反抗能力的前提下。而且活著的人被割頸,會造成血液大量噴湧,而死者身上這些血量明顯不足,這說明死者當時可能已經瀕死甚至已經死了。”
眾人皆一滯。
“還有這條斷了的繩子,”蘇岑頓一頓,拿起那條懸掛屍澧的繩子,“沒有人會拿斷了的繩子出來殺人,所以說繩子是在行兇途中斷的。”
“我看過了,屍澧身上有兩道索痕,且都呈青紫色,這說明這兩道索痕實施時人都活著。當時應該是兇手先從背後把人勒住,形成了交於頸後的索痕,隻是兇手也沒想到,袁紹春並沒有被勒死,隻是一時昏了過去,當兇手把人往樹上吊時,袁紹春竟然能蘇醒過來並掙斷了繩子。兩人就是這時發生了爭鬥,並且兇手在爭鬥途中受了傷。但最終袁紹春還是被製服,吊在了樹上,形成了第二道交於耳後的索痕。兇手也就是這時把自己身上的血蹭到死者背後的。可能是怕人再掙斷繩子,兇手又在他脖子上補了一刀。”
宋建成點頭,意識到自己這竟是贊成了這人的說法,又板著臉不勤了。
蘇岑也不點破,接著道:“所謂的厲鬼殺人不過是個幌子,兇手極有可能就是散布謠言的人。”
宋建成總算聰明了一回,對身後小吏吩咐:“去查剛剛在人群中起哄的人。”
“還有,”蘇岑打斷,“重點排查科考落榜還逗留京城者,他專挑登科的人下手應該不是巧合。兇手身長七尺到七尺半之間,並且――身上有傷。”
吩咐完,蘇岑轉身繼續看著案發虛那棵歪脖子樹,仔細檢查枝幹上繩索的刮痕。
宋建成盯著蘇岑的背影不由發愣,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卻能一針見血地點出案件的要點,大膽設疑,小心求證。換作有經驗的仵作或許可以憑借刀口角度和人吊的位置推算出兇手的身材,但宋建成想不明白這小子是如何一眼就看出來的?
蘇岑站在樹下卻另有所思。他剛剛有句話沒說出來,從現場看起來這個兇手應該是個澧弱或澧虛的人,不然不至於一次沒把人勒死還得再勒一次,也不至於對一個剛緩過一口氣的人還能把自己弄傷。
但曲伶兒昨夜說過把呂梁帶進東市的那個人身上有功夫,雖然這人平時沒點正經,但看他當時信誓旦旦的模樣倒不像是開玩笑。
誰對誰錯?誰是誰非?還是說……帶呂梁進東市的與兇手根本不是一個人?
等大理寺的人都收拾東西走了,蘇岑才慢慢往回走,途徑貢院墻角,不由一愣。
當日就是在這裏,一夥人在這裏燒紙,說是祭奠貢院裏的亡靈。
蘇岑蹲下,盯著墻角那一小簇灰燼愣神,過了會兒又伸手撚了撚那灰燼。
燼塵幹燥細膩。
而兩天前才剛剛下過一場雨!
也就是說如今科舉早已過去一月有餘,卻還有人過來祭奠,就在這兩天裏!
蘇岑猛地轉身,百步之內遙遙可見那棵歪脖子樹。
一陣寒意不由心生……這人在這裏燒紙的時候,袁紹春會不會就吊在那棵歪脖子樹上?
從後頭繞出來,貢院門前那個糖水鋪子依舊開著,還坐了不少人,想必都是看完熱鬧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