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宅門口阿福早就在候著了,看見來人急忙上前迎著:“二少爺,你們可算回來了。”
蘇岑屋簷下把傘收了,阿福剛要上來接,蘇岑把傘從右手換到左手,對後麵偏偏頭,“扶著他。”
曲伶兒正從祁林身上下來,一路有驚無險到了家膽子也大了起來,在祁林肩上拍了拍,“上次我刺殺你家主子是有命在身,這次我救了你,咱們也算扯平了,以後再見麵就不要兇巴巴板著一張臉了。”
祁林睨了曲伶兒一眼,“你不壞事我本可以抓住他的。”
“你這人識不識好歹?”曲伶兒氣的直跳腳,“我不幫你你指不定都身首異虛了。”
“煙幕彈,我本可以迎著上去抓住他。”
“那萬一是毒氣毒蟲毒箭炸藥呢?你也迎著上去?”
祁林淺淡的眸光冷冷一掃:“我這條命是我家主子給的,為主子死我沒有怨言。”
“好心當成驢肝肺,”曲伶兒被人氣的心口疼,讓阿福扶著扭頭往裏麵走,再不理睬這榆木疙瘩。
“勞煩祁侍衛了。”蘇岑拱手送客。
祁林略一頷首,“我明日再來接你。”
“啊?”蘇岑一愣,“不用,不用麻煩了,我自己走就行。”
祁林不為所勤,“這是王爺的意思。”
“可……可是……”可是他由王爺的侍衛護送著去大理寺讓同僚們看見了算怎麼回事?
祁林沒再理會,扭頭消失在了夜色裏。
直到看人走遠了,蘇岑一低頭,正對上手裏的傘。
本想著讓人捎帶回去的,一不留神就給忘了。
蘇岑回房把傘收起來,想了想又撐開,燭燈下細細打量。剛才天色暗沒留意,這才注意到傘麵上竟還題了兩行詩。
雲橫秦嶺家何在
雪擁藍關馬不前
蘇岑自詡字寫的不錯,更是得了林宗卿那手顏楷的真傳,可在這兩行字麵前倏忽覺得自己那些字有些小氣。
用的是狂草,圓勁有力,使轉如環,一瞬好像把邊關的蒼茫寂寥躍然紙上,奔放流暢,一氣嗬成。
什麼樣的人才能寫出這樣的字?又是什麼樣的心境才能將這兩句詩寫的像是泣血?
忽的憶起那雙幹燥溫熱的手,拉住他,把傘送到他手裏。
所以是那隻手寫的這兩句詩嗎?
蘇岑不由苦笑,想什麼呢,人是權侵朝野的寧親王,抬抬手指頭就能讓人家破人亡,何來感嘆“家何在”?
換作兩句“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還差不多。
蘇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一覺醒來天光大亮,自己穿著一身淥透的衣裳懷裏抱著一把傘硌的心口疼。
一想起昨夜祁林說要來接他,蘇岑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阿福和曲伶兒還沒醒,蘇岑早膳也來不及吃了,急匆匆出門,盡可能趕在祁林過來之前出門。
門外倒是沒看見祁林的身影,隻一輛華蓋馬車停在巷子口,見他出來車上一人沖他招招手,“蘇兄,過來。”
“鄭暘?”蘇岑微一愣,“你怎麼在這?”
“聽說昨天你遇刺了?”鄭暘掀開車簾,“上來吧,捎你一程。”
蘇岑上了車落座後才接著問:“你聽誰說的?”
“還能有誰,我小舅舅唄,祁林一大早就去我府上砸門,攪的我覺都沒睡好,”鄭暘打了個哈欠接著道:“你真遇刺了啊?傷著沒有?要不要告個假?”
“我無礙,有勞鄭兄了。”
“這麼客氣幹嘛,”鄭暘笑笑,“刺客抓到了嗎?你說說你好好的中書舍人不當跑去什麼大理寺,我小舅舅也是,這麼兇險還讓你過去,又是惡鬼又是殺人的,半路還殺出個刺客來。”
蘇岑皺了皺眉,“你們都知道了?”
“你不在朝中不知道,朝堂上因為這個事都快打起來了,以柳相為首的那幫人要求盡快捉拿兇手,崔皓入了他門下,更是煽風點火變本加厲。你知道他看我倆都不順眼吧?可能知道你在大理寺,這個人更是把案件大肆渲染,直指在京中影響之惡劣,怒斥大理寺辦案不力,把庭上的小天子都快嚇哭了。”
“柳相?”蘇岑微微一忖,“他怎麼有功夫關心起這種案子來了?”
“這還不簡單嗎?大理寺是小舅舅的勢力,他說大理寺辦案不力就是想給我小舅舅添堵,這種落井下石的事情他幹的還少嗎?”
“那王爺怎麼說?”
鄭暘微微一笑:“崔皓在前麵長篇大論了半個時辰,小舅舅回了他三個字――滾出去。”
蘇岑沒忍住笑出聲來,這倒真像那位寧親王的作風。
“你不在朝中真的可惜了,”鄭暘嘆道,“你看不到朝堂上那些爾虞我詐,就跟唱戲似的。人人活出好幾副麵孔來,打著為君為民的旗號謀取私利,偏偏就有人能混的如魚得水,遊刃有餘。”
蘇岑笑著搖了搖頭:“天下沒有至純的水,有水的地方就有魚,在哪都有好戲看。”
到大理寺的時候時辰尚早,蘇岑徑直去了後殿開窗散氣,把今日需要整理的案件找出來,抄了大半個時辰才聽見殿外人聲乍起,交頭接耳傳著什麼“兇手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