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再來,歸義坊還跟上次一樣,破敗不堪,屍澧運走了好幾天空氣裏還是彌漫著那股腐臭味。蘇岑隻能捂住口鼻,艱難而行。
唯一有區別的是早晨從這裏帶走了好些人,如今蘇岑再過來坊間人都躲在暗虛打量他們,眼裏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至少還能知道怕。
走到半路上幾個小孩在地上打鬧,看見他們都停了手,其中一個怯生生過來,臨到近前又不敢靠近。
是當日引路報官的那個小孩,蘇岑取了幾個銅板:“再帶我們去一趟吳老賴的家。”
其餘幾個小孩看見有錢拿跟著湊上來,蘇岑剛掏出錢袋子,隻見祁林一把劍往前一橫:“一個就夠了。”
小孩們頓時嚇作鳥默散。
蘇岑皺了皺眉,幾個孩子而已,他也不缺這幾個銅板,這一路上隻要他不問,祁林一句話也不會多說,這次卻有些反常。
蘇岑跟了幾步上去,問道:“你是從什麼時候跟著王爺的?”
祁林腳步沒停,回道:“十三。”
“十三?”蘇岑稍微一驚,年紀那麼小,難道從那時候起李釋就想著把他留在身邊為己用?不由又接著問:“為什麼要跟著他?”
祁林瞥了蘇岑一眼,略忖了一下蘇岑問這些的目的,還是回道:“爺救過我。”
蘇岑略有所思地點點頭:“難怪。”
難怪這些人會對他忠心不二,為了他連對自己的族人都不會手軟。
祁林掃了一眼破敗的棚屋,突然問蘇岑:“你覺得這裏昏抑嗎?”
“嗯?”蘇岑不明所以,點點頭。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更血腥更殘酷的地方,”祁林自顧自往前走,“你要是救不了他們就不要給那些渺茫的施舍。”
蘇岑愣了愣,回頭看了一眼躲在角落裏打量他們的那些孩子,默然又跟了上去。
吳德水家裏跟上次來的時候別無二致,門板還是保持著當初蘇岑踹倒的樣子,房子裏昏暗逼仄,蘇岑深吸了一口氣才捂著鼻子進去。
幾日沒人過來,桌椅上落了薄薄一層灰,不過房子裏的東西本身也不見得有多幹凈,出於本能,蘇岑盡量讓自己不碰到房子裏的任何東西。
祁林倒是沒有這麼多顧及,對著吳德水黑的不見底色的被褥翻翻撿撿,最後蹲在墻角的幾個酒壇子前看起來。
“怎麼樣?”蘇岑湊過來問。
祁林在幾個酒壇子上逐一摸了下,對蘇岑道:“根據積灰程度,這兩個是新的。”
正是那兩個黃色酒壇。祁林把酒壇子拿起來壇底呈給蘇岑:“宮裏的酒。”
“宮裏?禦酒?”
酒壇子早已空了,祁林趴上去聞了聞,道:“黃壚燒,廬州進貢的,往宮裏送的時候也會往各大府上送一些。至於其他的,都是普通的黃酒,還是兌了水的,東市酒坊裏就能買到。”
蘇岑順著往下推理:“吳德水隻是一個東市門吏,平日裏喝的都是兌水的劣酒,以他這條件自然也不會有人拿這麼好的酒來孝敬他,那他這酒是哪來的?”
“不隻是酒,還有他床上那床被,雖然已經看不清底色,布料卻是上好的東賜花羅。”
蘇岑盯著兩個酒壇子思忖片刻,猛地站起來:“柳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