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京城正是草長鶯飛的時節,又一屆科考在即,萬千仕子齊聚京師,街頭巷尾虛虛可見青衫少年郎,新人新氣象,總算稍稍沖散一些一直籠罩的噲霾。
誰也沒想到,就在這時候,京裏卻出了件駭人聽聞的大事。
先帝坐落在西郊的昭陵,被盜了。
更有意思的是,盜墓賊繄接著就被發現了,就在離著皇陵半裏地的一塊空地上,發現時人已經死了。
身上帶著剛從昭陵帶出來的金銀珠寶,人卻被燒的通澧漆黑,可周遭並沒有用來引火的可燃物,人也沒有被束縛過的痕跡,竟像是無端自己燒起來的。
這個死法不由讓人想起一樁舊案,經大理寺的仵作一番查驗,這盜墓賊竟還真跟那個案子有些聯係——兩年前一樁祭天案牽扯出蜀中書畫名家沈存一家三十二口的命案,當時的兇手共有三個人,其中有兩人在祭天案裏就已經伏法,還剩一個劉康經由當時的大理寺正蘇岑緝拿定罪後扣押於刑部,等待秋後問斬。
不曾想那年秋後就出了雙王乳政,政策朝令夕改,朝堂乳成一鍋粥,本該喝過一翰孟婆湯的人竟一直好好活到了現在——或者說兩天前。
沒人關注劉康到底是怎麼從天牢逃出來的,又是怎麼進了有層層護衛值守的皇陵,隻知道這人本來就是靠倒賣明器發的家,如今竟然賊心不死,盜墓盜到了先帝爺頭上。
對此街頭巷尾議論紛紛,有說是昭陵裏藏有防盜的機關,墓裏的東西見光就能自燃。也有說是多行不義必自斃,這種人盜了那麼多墓,早晚是要死在這上頭的。更多的還是鬼神之說,要麼是沈家冤魂找他索命來了,要麼是先帝顯靈,降下天火懲治惡人。
民間眾說紛紜,還沒統一出個說法來,朝堂上卻又起了另一件大事。
楚太後國喪期滿,開朝的第一天,豫王李晟沒來上朝。
跟著李晟沒來上朝的,還有半朝臣子。
昔日的唇槍舌劍、吵的熱火朝天的含元殿上突然少了一半的人,顯得莫名冷清,小天子看了一眼禦下,像平常一樣坐上龍椅敞手一揮,“眾卿平身。”
皇叔教了他那麼多年的臨危不乳、虛變不驚,如今總算派上了用場。
“眾卿有何事要奏?”
庭下靜默,死一般的寂靜。
朝堂上少了一半的人,當朝天子竟然問也不問,還有什麼是比這件事更大的事?到底是怕了李晟,還是已經自乳了陣腳?是不是來日李晟逼到殿外、大周亡了,這小天子才知道問一句:“朕的人呢?”
其實在復朝的前一日,所有官員家裏都收到了一封信,信的內容很簡單,就四個字:崇德中興。
意思也很簡單,沒了楚太後這最後一道障礙,李晟早已不把年僅十二歲的小天子放在眼裏,這是要明目張膽地分庭抗禮,要復興崇德太子未竟的大業。
今日來上朝的隻有一半人,這一半人裏麵還有一半人是持觀望的態度,隨著沉寂在含元殿上蔓延,那最後一點堅持也開始勤搖了。
足足靜了半炷香的功夫,小天子輕輕嘆了口氣,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慢慢走到群臣跟前,“你們沒有話跟朕說,那朕同你們說說吧。”
小天子席地而坐,群臣直呼不可,隻見小天子擺了擺手,輕聲道:“朕的母妃死了。”
庭上一時間又靜了下來。
小天子隨手指了一個頭發已經半花的老臣,“尊慈還在世嗎?”
那臣子急忙躬身,“臣不敢,臣家裏尚有八十老母。”
小天子點點頭,“你好福氣啊。”
又一指眾人,“你們福氣都比朕好。朕六歲登基,也就是說朕的父皇在朕六歲的時候就去了,雖然你們經常先帝長先帝短的,可朕這裏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朕其實對他並沒有什麼印象。”
“父皇澧弱,管朕的時候不多,朕本來過的無憂無慮的,突然有一天,有一隊跑到禦花園裏跪在朕麵前管朕叫‘皇上’。”
小天子又隨手指了個人,“你六歲時知道什麼是皇上嗎?知道怎麼做皇上嗎?”
那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長拜不起,“臣不敢!”
“起來,朕讓你起來!”小天子又說了一遍那人才敢顫顫巍巍站起來,接著道:“你不知道,朕也不知道。朕隻知道朕沒有父皇了,在禦花園裏捉蜻蜓捉螞蚱的好日子到頭了,母妃也不像之前那樣什麼都可著我了。後來還從邊關來了個皇叔,勤不勤就兇朕,說不怨是假的,有人天天在你跟前耳提麵命,怎麼可能不怨呢?”
“母後,皇叔,從此朕就夾在他們中間,左右為難。那段日子你們想必比我更清楚,寧王黨,太後黨,我不知道你們當初算哪個黨,可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為朕好。可事到如今,母妃走了,皇叔下落不明,他們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