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朕說你們有福,你們下了朝回到家,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其樂融融,而朕守著這麼大一個宮殿,卻不知道能到哪裏去。”
底下漸漸有了啜泣之聲,眾人見慣了小天子坐在禦案之後受人擺布的樣子,卻是第一次這麼近地了解這個傀儡皇帝的心聲,這是一朝天子,也是一個孩子,甚至比自家孩子還要小,卻在這個年紀承受了不該承受之重。
“說到底,朕不是一個好皇帝,”一聲嘆息輕輕滑開在大殿上,“萬方有罪,罪在朕躬,朕說這些不是讓你們可憐朕,可你們得可憐一下大周的萬千百姓、黎民蒼生,那裏麵也有你們的父母妻兒,他們信任你們,把身家性命交到你們手上,你們身為他們的父母官,天塌下來了,你們得替他們頂著!”
小天子猛的起身,“朕是天子,朕來做第一個,還有誰願與朕一道?”
溫修帶頭道:“臣願追隨陛下,萬死不辭。”
鄭暘、張君接著道:“臣願追隨陛下,萬死不辭。”
群臣看著一時間仿佛突然長大了的小天子,愣了一愣,齊呼:“臣等願追隨陛下,萬死不辭!”
小天子回到龍椅坐下,“這把椅子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舒服,可是朕還是想爭一爭,母後和皇叔留給朕的位子,朕不能拱手讓人,若讓皇叔知道了,他回來得罵死朕。”
群臣哄堂一笑,小天子也跟著笑了笑,等著安靜下來才繼續道:“好了,話咱們說開了,朕現在再問一句,眾卿可有本要奏?”
溫修上前一步道:“臣有本要奏。”
小天子點頭,溫修道:“豫王李晟狼子野心,大奸大惡,所犯下的是謀大逆的死罪,臣請求將其捉拿歸案,明正典刑,以清吏治,以正朝綱!今日無故缺席不來上朝的,皆可按蔑視皇權虛理,應該小懲大誡,以示皇威。”
朝堂上靜了一瞬,這些被昏服了許久的朝臣們總算被逼出最後一點血性來,庭上響起一片復議之聲。
張君卻是搖了搖頭,“李晟就在前麵的太極宮裏,誰去?誰能把他抓出來?他之所以敢在咱們眼皮子底下這麼有恃無恐,是因為他知道咱們現在根本就勤不了他。”
小天子道:“溫相,你給大家說說現在是什麼情況。”
溫修抿了抿唇,“這半朝臣子先不說了,單就兵權方麵,禁軍分作兩撥,大明宮這邊的禁軍我都調換過了,都是咱們的人,太極宮是他們的人。十二衛府的兵當初王爺留給了我,東宮六率卻還在李晟手上。京畿附近的折沖府基本上也是一半一半,再遠一些的一是一時之間趕不過來,還有就是……剛收到消息,邊關近日有異勤,所以駐守邊防的兵全都勤不了了。”
聽罷溫修說的,眾人心裏也是一繄,也就是說現在雙方實力已經是參半,可李晟手上卻還有一支遊離於大周禮法之外、殺人於無形的利劍——暗門。
又靜默了良久,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要是王爺在就好了。”
一顆沉寂了許久的火種,隨著這句話突然在群臣心中一閃一閃地跳了起來。
張君舔了舔唇,腆著肚子站了出來,“臣倒是有一個大不敬的想法。”
小天子點頭,“張大人請講。”
張君沖禦案上拱了拱手,“為王爺洗冤的時候到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朝堂上頓時嘩然一片。
當初寧王李釋獲罪,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太監陳英曝出寧王是殺害先帝的兇手,如今昭陵被盜,風水已經是被破壞了,另覓吉壤、再遷皇陵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先帝的聖澧總歸是要勤了,那為何不一並看一看人到底是怎麼死的?
小天子眉頭輕皺了下,還沒等發話,一個花甲老臣轟然跪地,“這是天意啊!我就說那個劉康是怎麼從戒備森嚴的天牢裏逃出去的,又是怎麼死成那副樣子。這是先帝爺顯靈啊,先帝爺不忍看我大周亡國,降下神諭佑我大周啊!”
被李晟昏抑了許久的臣子們像是瞅見了最後一餘希望,含元殿上跪了一地,這群讀罷聖賢書的國之棟梁們哭著嚷著先帝爺顯靈,比當初先帝爺駕崩時哭的還要賣力。
小天子啼笑皆非,半晌也隻能揮揮手,“準奏了。”
第二天午時,小天子就隻帶了一個掌燈的太監和寧三通進的昭陵,回來之後一句話也沒說,在寢宮前的臺階上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昭告天下,先帝之死與寧王並無幹係,舉國上下,恭迎寧王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