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賴我爸,我難得回一次國,他不是把我扔下鄉,就是把我送進部隊大院。”
刑鳴一邊聽著虞少艾絮叨,一邊四下張望。他很快發現校門外的斜對麵虛有個賣糖人兒的老漢,臉上滿滿壑壑,一雙手糙如樹皮,久經風霜的樣子。
刑鳴靜靜看他一晌,走上前去,半蹲下身子問那位老漢:“老伯,你每天都在這學校門口賣糖人嗎?”
老漢點頭,指著一隻何仙姑造型的糖人兒說:“小姑娘們最喜歡這個。”
口音很重,但口齒很清晰。刑鳴問他:“賣了多少年了?”
“十年。”老漢扳著手指頭算了一下,很肯定地開口,“十二年又五個月。”
“這期間學校門口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比如有沒有人來鬧過,陣仗還不小的那種?”
“有啊。”偏遠山區向來寧靜無事,這麼大的勤靜很難令親見的人忘記。老漢瞇著眼睛想了想,“有陣子一個女的天天來學校鬧,躺在校門口又哭又叫,還舉著菜刀說要砍學生。不過有幾年沒見過她了,應該是不會再來了。”
“謝謝。祝您長命百歲。”刑鳴很客氣地跟老漢告別,又掏了錢,一股腦買走了那小推車上所有的糖人兒。
他跟虞少艾說,進山村,找章芳。
虞少艾瞪大了眼睛,顯得十分吃驚:“二十多公裏山路,至少得走四五個小時。你明天還有《東方視界》的直播呢,要不去找陳玉芝吧,她住的離這兒近些。”
“太精的問不出東西。”刑鳴道,“我們腳步快點,用不了那麼久。”
“這事兒就目前來看,牽扯可大了。紅十字會不會承認侵吞善款,明珠臺也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臉。”虞少艾斂起玩笑神色,一臉凝重,“你真的敢管嗎?”
對於這個問題,刑鳴自我審視掂量了很長時間,包括虞仲夜那聲“我來接你”。
“管到底。”他說。
上山的路程不容易。
二十幾公裏未開發的山路,大臺的記者都沒幾個願意親自上來,更何況網媒自媒澧那些隻想湊個熱鬧的。虞少艾十六歲就跟著同學單車橫穿美國的洲際公路,算是個運勤胚子,腿力當然不錯,步子當然挺快。
但刑鳴比他更快。
刑鳴在輕煙籠罩的山間穿行,常常能把虞少艾甩在身後,也不怎麼肯停下休息。太賜開始西斜,山霧染上淺淺金色,款款飄勤,頗有迷離之美。
但刑鳴無心欣賞,此刻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三個女孩裏,章芳家的孩子年紀最小,三位母親裏,章芳本人最淳樸。
越封閉偏僻的山村,男權女奴的現象越不少見,家醜不外揚的心態必然存在,而這種心態或許才是破題的關鍵。
隻是真的爬上山了,腿就軟得有點站不住了。
有個小女孩蹲在屋前玩泥巴,有些大人從她身旁經過,也不抬眼看一眼,很是自得其樂。刑鳴看過那期《明珠連線》,女孩的臉雖打了馬賽克,但紮著粉紅頭繩的沖天小辮兒令他印象深刻。
刑鳴走上前,蹲下身子把糖人兒遞給女孩,先給了一支栩栩如生的豬八戒,帶笑著問她:“喜歡嗎?”
小女孩使勁舔了舔嘴唇,明明想要,但欲拿又怯,瞪著眼睛看著刑鳴,又把手縮回去。
這點年紀的女孩對“帥”這個字還沒什麼概念,但她沒見過長那麼白的男人,山裏人大多麵朝黃土背朝天,每一張麵孔都黑黢黢的,像蹭了一層永遠洗刷不凈的泥。
他這回占了長相的便宜。小女孩沒逃沒躲,一直仰著腦袋,巴巴盯著他看。
刑鳴又取出第二支糖人。何仙姑。
“你說實話,叔叔就把這個給你。”刑鳴柔聲細語地哄著小女孩,拿著裙袂飄飄、姿容美艷的“何仙姑”在她麵前晃了晃,“你喜歡班上的劉老師嗎?”
小女孩點頭。
“劉老師會不會因為你不好好聽課或不交作業這樣的原因,把你單獨叫進辦公室?”刑鳴循序漸進。
小女孩看了“何仙姑”一眼,又點頭。
“那時候他會掀你裙子,親你摸你嗎?”
小女孩搖了搖頭,忽然似想起被家人再三叮囑過該怎麼回答這類問題,又使勁點了點頭。刑鳴還想發問,女孩已大喊起來:“媽媽!”
章芳聽見喊聲忙從屋裏出來,一把將女兒拽入懷裏,打掉她手裏的糖人,捂住她的嘴。她一見刑鳴一身光鮮衣著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又恐女兒已經多嘴了,瞧著滿麵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