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2 / 3)

“公子,夜深了,早些休息吧。”巡夜的老管家出現在祠堂門口,見蘇鳴玉長跪不起,忍不住小聲催促。蘇鳴玉把無影見隱於袖中,淡淡吩咐:“蘇伯,收拾行囊,明白一早我要出門遠行。”

天色微明,報曉的雄雞將雲襄從睡夢中驚醒,剛披衣而起,就聽見門外一個少女銀鈴般的問候:“公子醒了?青兒已經為公子準備好湯水,侍候公子梳洗。”

聽到是青兒的聲音,雲襄臉上閃過一絲會心的微笑。上次在路途中將這個落難的少女救起後,才知道她父母雙亡,無依無靠,隻得將她留在身邊。青兒十分乖巧懂事,在筱伯不在的時候,開始主動負責起自己的飲食起居。雖然多次告訴她別把自己當丫環,可她總是不聽。現在聽到她又在外麵伺候,雲襄忙問道:“筱伯呢?他又偷懶?”

“筱伯一大早就出門了。”青兒答道。

“出門了?這是為何?”雲襄忙問。

青兒尚未答應,就聽見二門外傳來一陣吵鬧,隱約是一個老者在喊叫:“我要回家!快送我回家!”

雲襄聽出是上次在富貴賭坊外救下的那個老賭鬼。那次他被賭坊打手踢倒,大概是摔壞了腦袋,一直想不起自己的家在哪裏,雲襄隻得讓人把他送到蘇家這一處別院。這幾日隻想著怎樣說服蘇鳴玉,竟把他給忘了。

雲襄開門而出,正要令人送他回家,突見車夫風老急匆匆而來:“公子,蘇鳴玉今日天未亮就出門,徑直出北門而去!”

“他終於還是要去!”雲襄頓足嘆息。風老忙安慰道:“公子別擔心,筱伯一大早就追了上去,定會想法阻攔他。”

“他若執意要走,筱伯不一定能攔得住。”雲襄急道,“快備馬!咱們立刻追上去!”

“公子,你還沒吃早點呢!”青兒見雲襄說著就要走,忙在一旁提醒。

“來不及了,回頭再吃!”雲襄說著便於風老大步出門。二人剛出二門,就見那個老賭鬼攔住了風老,“快送我回去,我要回家!”

“走開!等會兒我送你滾蛋!”風老說著正要將那老賭鬼推開,卻渾身一顫定在當場,麵色陡然之間變得十分難看。

雲襄本已走出數步,風老沒有跟上來,忙回頭問:“風老,怎麽了?”

風淩雲胸膛急劇起伏,麵色漲得通紅,眼光如怒獅般駭人,卻依舊一動不動。雲襄正在奇怪,就聽他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冷笑:“他中了我的金針刺穴,若還能動,那一定是怪事。”

話音剛落,就見風淩雲身後除一個滿麵得意的老者。雲襄驚訝地發現,是自己在富貴賭坊門外救下的那個老賭鬼,此刻他臉上已沒有半點猥瑣,卻有說不出的陰險。隻見他繞到風淩雲麵前,打量著怒目而視的風淩雲連連嘆息:“想不到一代鞭神風淩雲,竟做了千門公子襄的走狗。”

說完他轉向雲襄,得意地嘿嘿冷笑道:“公子襄啊公子襄!老夫追蹤你整整八年,無數次受你愚弄,沒想到今日總算可以將你捉拿歸案!”

“柳——公——權!”雲襄恍然大悟。

“正是老朽!”老者說著挺直胸膛,把遮住了大半個臉的亂髮甩到腦後,頓時一掃滿麵謙卑,如獵犬般露出了本來的猙獰。老者指著自己的臉得意地笑道:“意外吧?你可知道為了改變模樣接近你,老夫花了多大的心思?吃了多大的苦頭?這可都是你教會我的。為了瞞過你身邊這些老江湖,老夫不敢用任何易容膏,全憑節食把自己整整餓瘦了四十斤。為了躲過你的眼線,消除你的警惕,老夫更不惜裝死瞞過所有人。福王算無遺策,知道你會嗅著財氣而來,預先佈下了老夫這枚暗棋,老夫豈能讓你壞了福王的大事?”

雲襄愧然嘆息:“想不到一代名捕,竟墮落為權貴的走狗。”

“走狗?老夫大半輩子混跡公門,直到晚年才明白,做狗比做人要活得滋潤自在得多。”說著柳公權一把扣住雲襄肩胛,嘿嘿冷笑道,“福王對你仰慕已久,一直想見你一麵,你放心,見到福王後你未必會死,說不定你也可以成為福王身邊一隻愛犬。”

“放肆!”一直僵直不能動的風淩雲突然一聲大喝,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跟著一掌拍向柳公權胸膛。柳公權大驚,忙丟開雲襄出掌相迎,隻聽一聲轟然震響,柳公權已被突如其來的一掌震出數丈。

“公子快走!”風淩雲閃身攔在雲襄身前,狀如怒獅。柳公權驚魂稍定,不由嘿嘿冷笑道:“想不到你竟不惜震斷心脈來破我刺穴金針,隻是這等自殘之法,我看你能撐多久?”

說著柳公權撲將上來,雙掌翻飛直拍風淩雲。風淩雲變抵擋著對方鬼魅般的掌影,邊嘶聲大叫:“公子快走!不然老夫死不瞑目!”

雲襄心知自己幫不上任何忙,隻得一咬牙轉身便走。剛奔出數丈,就聽身後傳來風淩雲一聲驚雷般的咆哮,打鬥聲戛然而止。

“風老!”雲襄忍不住回頭望去,就見風淩雲如衰老的雄獅轟然倒地。柳公權正背負雙手一步步逼過來,眼裏閃爍著貓戲老鼠的得意:“公子襄啊公子襄,我看現在還有誰來救你?”

雲襄黯然望向北方,心知自己這次終於敗在一點不起眼的疏忽上,再無法阻止福王的陰謀。不由仰天長嘆:“蒼天無眼,天道不公。我雲襄人力終究有限,無力回天啊!”

柳公權哈哈大笑:“現在這個時候,你也隻有祈求上蒼救你了。”說著一把扣向雲襄咽喉,誰知身形方動,就聽身後銳風襲來,忙回手一把將襲來的暗器抄在手中,卻是一柄不起眼的銀釵。

“什麽人?”柳公權一聲厲喝。就見一個青衣少女款款而出,慢慢來到自己麵前,少女模樣隱約有些熟悉,但柳公權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青兒!”雲襄十分驚訝,他在麵前這纖弱少女身上,看到了一種全然不同往日的特質,那是一種從容鎮定、舉止安詳的高手風範。

少女凝望著滿麵疑惑的柳公權,眼中漸漸盈滿淚花,對柳公權的質問她沒有回答,卻從項上貼身處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純金長命鎖。

“青梅!”柳公權一眼就認出了自己親手為孫女打製的長命鎖,也認出了眼前這十多年未見的孫女,意外和驚喜令他激動得鬚髮皆顫,“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柳青梅用複雜的眼神凝望著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爺爺,我是在得知你被千門公子襄害死的消息後,動用我天心居的力量接近公子襄,一路跟隨他到此。”

“爺爺裝死是出於福王的安排,想不到連你都瞞過了。”柳公權臉上有些尷尬,“不過你來得正好,今日你我祖孫二人聯手,總算是可以將臭名昭著的千門公子襄捉拿歸案!”

柳青梅微微搖了搖頭:“爺爺,你錯了。我在公子襄身邊多日,他的所作所為我都看在眼裏。我現在不是要幫你捉拿他,而是要阻止你助紂為虐。”

柳公權麵色大變:“青梅,你……你胳膊肘要向外拐?”

柳青梅再次搖搖頭:“爺爺,你從小便將我送到天心居學藝,你可知何為天心?”

見柳公權疑惑地搖搖頭,柳青梅款款道:“天心即慈心,是悲憫天下的菩薩心。公子襄雖不是我道中人,卻有著真正的菩薩心腸。我不會讓你傷害他,我以天心居的名義發誓。”

柳公權勃然大怒:“你這不孝女!我送你去天心居學藝,沒想到藝成之後,你竟然要跟爺爺作對!”

“爺爺,我在天心居學到的,首先是善,其次才是劍!天心指引我,做順應天道之事。”柳青梅說著轉向身後的雲襄,“公子,去做你要做的事吧,記住,千萬不要抱怨上蒼,善善惡惡它都看在眼裏,並在必要的時候以它那不可抗拒的神力,幫助值得幫助的人。”

“多謝柳姑娘,多謝上蒼!”雲襄對蒼天恭恭敬敬一拜,毅然直奔馬廄,牽出自己坐騎,翻身上馬,縱馬絕塵而去。

一騎絕塵,瞬息千裏。當雲襄縱馬本處金陵北門,就見筱伯垂頭喪氣地打馬而回。雲襄忙勒馬喝問:“怎麽回事?蘇鳴玉呢?”

筱伯勒馬答道:“蘇公子為防有人阻攔,令人假扮自己把老奴引開,他已從另一條路趕往京城了。”

雲襄一呆,不僅仰天長嘆:“終究還是功虧一簣!”

筱伯又道:“他還讓人托我轉告公子,他不會令蘇氏一族蒙羞,也不會讓福王的陰謀得逞。”

雲襄一怔,突然從馬上一跤跌倒在地。筱伯慌忙翻身下馬攙扶,卻見雲襄淚流滿麵,仰天大哭:“蘇兄!是我害了你!”

藤原秀澤瞑目盤膝而坐,心如止水。這裏是北京城郊一座七層高的玲瓏石塔最頂層,從窗口可以望到遠處滿山的紅葉,像鮮血一樣燦爛。藤原一直把這裏作為決鬥的地點,除了不想讓自己神聖的決鬥被俗人圍觀,也是喜歡窗外那鮮血一樣的顏色。

雖然知道自己的決鬥已經成為天下的豪賭,但為了武士的榮譽和民族的尊嚴,藤原已不能退縮。幸好已是最後一戰,結束後就可以隨介川的船隊歸國。雖然連戰連勝,但藤原早已厭倦,恨不得早一天結束。唯有那個曾經托雲襄傳畫給自己的對手至今也沒有出現,讓藤原一直引以為憾。

塔中傳來從容不迫的腳步聲,不急不緩。又有對手通過了王府衛士的考驗進入石塔,正拾級而上。藤原不知道對手是誰,也不關心,從腳步他就能聽出對手修為的深淺,至今還沒有人值得他一問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