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夢魘(3)

陶軍對謝嵐山說,你要不想調崗去當交警,也行,但你得去接受心理輔導。

這話令謝嵐山感到新鮮,“啊”了一聲。

“別忙著拒絕,替你求情的是你緝毒隊的老上司,”陶軍說,“是他提了這個要求,就是要你接受心理治療。我挺認同他的看法,這種嚴重事故肯定會對你以後的工作產生影響,你需要一個環境去釋放你的壓力——”

“等等,你說的這是創傷後應激障礙治療?”謝嵐山本來就不認為自己那一槍是“事故”,聽到這兒都快笑了,“拜託,這兒是重案組,誰沒見過幾個死人,憑什麼就我得去接受心理輔導。”

陶軍皺著眉糾正自己的徒弟:“那不是屍體,是一條在你手上失去的生命,用人家老婆的話說,是放下砍刀之後被你擊斃的,你對這事情就沒什麼想說的?”

“無話可說,橫死或暴死又不痛苦。”這張英俊的麵孔忽然沒了笑容,謝嵐山以一種難得嚴肅的、又帶點冷漠譏諷的語氣說,“死亡看上去甚至是一件好事,是我們渴望已久的東西,是久違了的朋友。”

眼底有種負麵的東西一瞥而逝,陶軍愣了一下。此刻的謝嵐山非常陌生。

見不得這種視人命為兒戲的態度,陶軍大怒:“你這是什麼歪理邪說?!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很遺憾,這歪理邪說不是我說的,是叔本華。”謝嵐山已經聽煩了這樣的囉嗦,沖老爺子聳聳肩膀,笑笑說,“老頭,多讀點書吧。”

“你個臭小子!”陶軍挨了一嗆,揚起大手,朝謝嵐山後背狠狠招呼一下。

師徒二人說著話,一個男人跨門而入。一頭利索的板寸,寬肩膀厚身板,五官很俊朗,就是眼角旁邊一道六七公分長的疤,跟淚痕似的斜斜劃下來。

這是陶軍的親兒子,重案隊隊長,陶龍躍。

重案隊有兩個陶隊,以前是老子陶軍,現在是兒子陶龍躍。

虎父無犬子,陶龍躍高大英朗,長相隨了親媽,脾氣性格卻活脫脫是陶軍翻版,年紀輕輕的,就辦過不少大案子。

因為不滿老子偏心,陶龍躍跟謝嵐山不對付過好一陣子。

謝嵐山天生是個悶包,不愛吭聲不愛笑,加上幼年喪父的經歷比較慘痛,更是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所以,任陶龍躍如何挑釁,他從不還手,也從不向陶軍告狀,看著不是怕惹麻煩,好像就是不在乎。

後來某一天陶龍躍跟謝嵐山被陶軍帶回老家,偏巧遇上地震。房子瞬間就塌了,家裏除了倆孩子沒有別人。謝嵐山爬出廢墟之後,硬是不顧自身安危,把埋在更深處的陶龍躍救了出來。

陶龍躍臉上那道疤,就是地震的時候落下的。醫生說虧得施救及時,要多耽擱一會兒,他被壓住的兩條腿都得廢。

包括陶龍躍在內,謝嵐山連著救了五個人。為了挖廢墟救人,他的十指血肉模糊,指甲蓋掀飛了兩個,還有一個將斷未斷,半片指甲連在肉裏,鮮血淋漓。

大災之後,四周是哭聲震天,喊聲遍野,隻有謝嵐山獨自坐在地上,安靜地處理自己的傷口。那時他年紀還小,人偏瘦,站著都不顯個兒,坐著就更單薄了。然而一個人影,兩三抹斜陽,莫名顯得他孤寂又偉岸,整個人散發著一種佛佑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