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龍躍死裏逃生,為此有愧,就過往種種野蠻行徑,跟謝嵐山掏心掏肺地道了個歉。

謝嵐山抬頭疑惑地看他一眼,問他,為了什麼?

陶龍躍哭著說,為我老欺負你啊,像上回,你爬樹把落巢的幼鳥送回樹上,我跟幾個小王八蛋偷偷用彈弓打你,害你摔慘了。

那回摔得的確慘,後背重重著地,疼得半晌爬不起來。但被他小心護在懷裏的小鳥,居然一點沒傷著。

謝嵐山眯著眼睛回憶了一下,挺平靜地說,忘了。

看上去是真忘了。

陶龍躍算是服了。謝嵐山或許是這樣一種人,這種人像休眠的火山一樣沉默,也像休眠的火山一樣蘊藏著巨大的精神能量;這種人心有大我,天底下就沒什麼事情能硌在他的心裏,包括他自己。

所以,跟父親陶軍的觀感相同,陶龍躍也覺得謝嵐山變了。

也不是突然變的,好像就是一秋毫一絲發、潤物細無聲那種變法,每天碰麵還不覺得,這隔著兩個月沒見著,乍一眼看見,竟發覺眼前這人十分陌生了。

陶龍躍進門的時候,謝嵐山正垂著眼睛聽陶軍訓話,看上去謙遜認真,富含內容的目光卻始終落在新來小姑娘的臉上。

陶軍沒瞧見親兒子,繼續開罵:“你自己聽聽你剛才說的那話,還像個員警嗎……”

謝嵐山沖那小姑娘微笑,漂亮嘴唇一動,以口型無聲說著:這事兒你別怨,穿上這身警服就得擔起這肩責任。

捋了捋胸口惡氣,陶軍開炮不停:“這事兒你別怨,穿上這身警服就得擔起這肩責任,怨也沒用。”

謝嵐山佯作仍在聽訓,又以口型對那小姑娘說:想幹就打起精神好好幹,不想幹就趁早滾蛋。

“想幹就打起精神好好幹,不想幹就趁早滾蛋——”

前後幾句話都一字不差,小姑娘憋不住,終於“噗嗤”一聲笑了。

謝嵐山笑意綿綿,將食指中指放在額前,輕輕沖她一揚,作了個隨意的敬禮的手勢,然後再次以口型向對方說:晚上師兄請你吃飯。

陶軍訓人正酣,沒留意到身旁兩個年輕人的眉來眼去,但這一幕全被陶龍躍看見了。

以前的謝嵐山沉穩近乎木訥,寡言勝似拙舌,以至於雖然生得英俊,卻一直沒什麼女人緣。然而臥底歸來的謝嵐山,不僅打情罵俏這套極為熟稔,就連看人的眼神都變了,一種原本並不彰顯的、可以稱之為“風情”的東西在他眼底招展起來,不像員警,倒像紈絝,還是頂頂風流那種。

別的警員也都看見了陶龍躍,齊齊喊了他一聲“陶隊”。

陶龍躍一臉嚴肅,看著謝嵐山說,西街區一高檔住宅區發生了一起命案,六個死者,一家五口連同住家保姆,一個活口都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