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放躺靠在值班室的木椅子上,捂著傷腿,時不時唉聲歎氣。看著既不想去醫院,也不想走,不知道到底圖什麼。

隊長老齊覷他一眼,心說,這哪兒是洛神圖啊,分明是照妖鏡,一晚上,什麼牛鬼蛇神都來了。他當保安近十個年頭了,職業敏感告訴他,這註定不是一個令人安生的夜晚。

“哥幾個看看這螢幕上的白點是什麼啊?”一個保安突然指著西區的某塊監控屏,喊起來,“今晚還真邪門了嘿,剛才停了電,這會兒螢幕上又冒鬼影!”

“是那個被砍了雙手的女人吧,真他媽嚇人!”另一個保安湊過來看了一眼,也跟著喊。

“不定是鬼吧,或許是鏡頭老化了呢。”

“這可是新裝上的高清紅外攝像機,看看這白影,像不像人手?!”

監控室外狂風悲號,監控螢幕上的白色點狀漂浮物亮閃閃的,忽上忽下忽聚集,還真像隻柔軟無骨的人手,隨時可能從螢幕裏探出來,扼住你的喉嚨。

氣氛渲染到位,一時間人人都覺得可怖,聲量一致地嚷起來。

劉明放聽不下去了,身體前傾,看了一眼白影漂浮的監控螢幕:“這是大顆粒的灰塵,紅外線照射使溫度升高,離鏡頭近的灰塵粒子被熱氣流帶動著漂浮,就形成這種白點了。”

陽春白雪互不順眼,劉明放嫌保安們粗鄙,保安們也嫌他拿勁。最先說話的那個保安白其一眼,繼續說:“要是個豔鬼倒好了,扒衣服露奶子,哥幾個還能過過眼癮。”

方才恐怖詭異的氣氛倒是過去了,保安們聊著天,盡講些不入耳的葷段子,劉明放愈發聽不下去,起身要走。

“劉總,休息夠了?”一個保安問他。

“上個廁所再走。”劉明放瘸著腿,一拐一拐地往監控室外走。

“小周,你扶著劉總,陪他一起去廁所!”隊長老齊喊了一聲,他多了一個心眼,看劉明放行動不便是一方麵,但說到底是不能讓一個外人隨便在館內走動。

劉明放剛去廁所,李國昌就來了,特別不湊巧的,兩個人先後腳,沒碰上。

李國昌顫顫巍巍,慌慌張張,像是跑著來的,連氣兒都沒喘勻就拉住了隊長老齊的胳膊,說:“齊隊長啊,讓我進去見見你們張館長,真的有要緊的事情!”

隊長老齊也聽了一耳朵李國昌想撤展的消息,畢竟這畫是人家的,幾十億的東西,願意捐給國家那是覺悟高,但若臨了反悔,也不能說什麼。

“今天一天沒見著人,也不知道張館長在不在。”張聞禮時常以館為家,隊長老齊作為鶴美術館的老保安,這習慣是知道的。

“在!他在!”李國昌說話十分急切,臉漲得通紅,連臉上那層層褶子都漲得平順了,“我得趕緊見見你們館長。”

“行吧,我找個人陪你上去。”

“不用,不用……”李國昌不要人陪,一把年紀了還疾步如飛,真像是被要命的事兒給催著走的。

雨繼續下,風繼續刮,這場由颱風引發的暴風雨隆隆作響,大有要將那些參天古樹連根拔起的態勢。隊長老齊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十一點了,他有點倦,但還是強打著精神注視著眼前的電腦監控螢幕,緊盯著李國昌的一舉一動——奇怪的是,監控中的李國昌並沒有去向張聞禮所在的館長辦公室,而是徑直奔向了鶴美術館東館。

他停在了蠟像區,嘴裏還念念有詞,像在跟人對話——跟虛空對話。

蠟像區空無一人,他去那裏幹什麼呢?難道是約見了劉明放?可監控螢幕上也沒見劉明放的人影啊。

隊長老齊用對講機跟陪劉明放去廁所的保安小周對話,但沒人答復。

隊長老齊隱隱感到不安,他期盼著天光趕緊大白,一夜無虞。

然而一念未畢,整座美術館的燈光集體熄滅,監視器上的某幾塊螢幕再度變得一片漆黑。

鶴美術館又停電了。

這麼大的風雨,斷一回電不稀奇,但連著斷第二回 就有些古怪了。

“不好!兄弟們跟我上!”隊長老齊暗呼一聲,以最快的速度帶領保安們去往李國昌所在的蠟像區。

五分鍾的備用電池啟動時間還沒到,保安們手拿鋼叉與警棍,以手電筒照明,卻發現人已經死了。

李國昌倒在地上,眼珠爆瞪,嘴巴大張,顯得極度震驚又異常痛苦。

“趕快把所有出入口都守住!”電還沒來,證明案發到現在還不足五分鍾,兇手很可能還在美術館內,隊長老齊沖保安們大喊一聲,一邊指揮大夥兒堵門擒凶,一邊掏手機報警。

“喂,陶隊——”

話沒說完,黑暗中一個人影向他發起了攻擊。隊長老齊正全神貫注於手邊電話,完全沒留意到身後有人,一記悶棍當頭砸了下來,他當即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