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龍躍拽了拽謝嵐山的胳膊,小聲喊他名字,想說領導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順臺階而下算了。

謝嵐山扭頭去看主座上的楊琳,早就聽聞劉局的老婆患了癌症,看見麵容浮腫,臉色枯黃,即使化著精緻妝容也掩不去一臉病態,確實是重疾纏身的模樣。

謝嵐山心軟了一些,目光遊移開去,卻看見了牆上掛著一幅畫。

是那大腹商人用來行“雅賄”的吳昌碩紅梅圖,他記得畫的右下角,梅花枝幹處留著滯澀一筆墨。

一些不愉快的記憶浮現於腦海之中,並且迅速滋長、茂盛,謝嵐山摸出那孔雀藍的外煙煙盒,抽出一根叼進嘴裏,用打火機點著了。他轉頭看向劉焱波,吐著煙霧說:“劉局,你這畫挺不錯的。”

這舉動太過放肆,劉焱波礙著賓客的麵子沒作色,局促地笑笑:“也是明放孝順,他知道我這好這一口,托朋友替我求來的。”

“兒子孝順,但程式不能廢,”謝嵐山一把奪過陶龍躍手上的文件袋,從裏頭抽出一張紙,“我連拘傳證都帶來了,正好請劉局簽字。”拘傳證是要領導簽字蓋章的,讓劉焱波簽字拘傳親兒子,簡直不亞於當眾打他一記耳光。

“謝嵐山!”這擺明瞭挾私報復,陶龍躍低聲吼他,“你太不像話了!”

劉焱波臉色鐵青,一動不動,賓客們大氣不喘,氣氛僵持著。

劉明放的母親楊琳離開餐桌,手捧一塊蛋糕,顫顫巍巍地向謝嵐山走過去。

“小謝啊,祁連也在,你坐她邊上,一起吃塊蛋糕吧。”她的態度非常懇切,眼底淚花晶瑩,“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下一個生日了,能不能讓明放明天再去你們局裏,就當給一位母親一場生日宴的時間……”

女人個矮,謝嵐山垂頭看著她,嘴裏咬著煙,漂亮的嘴唇冷酷地繃直著。

然後他將這支煙從嘴裏取出來,插進了女人捧在他眼前的蛋糕裏,說:“煙燒盡了就帶人走,給你五分鍾。”

大廳裏靜若寒蟬,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陶龍躍與宋祁連麵麵相覷,這樣的謝嵐山何止陌生,簡直另有其人。

“茲傳喚涉嫌故意殺人罪的犯罪嫌疑人劉明放……”謝嵐山抬手看了看手錶,把預計的時間推後了五分鍾,“於2018年9月15日21時到漢海市公安局接受訊問。”

然後他轉身,大步而去。

陶龍躍看出謝嵐山不太對勁,想到這兒就有心理醫生,忙對宋祁連說:“你去看看他。”

他們一起追了出去。

謝嵐山突然感到頭疼,那種腦殼一絲一絲裂開般的疼,他疾步離開劉宅,撐著陶龍躍那輛寶來的車門,大口大口喘著氣。他疼得滿頭是汗,汗水流到眼睛裏,又沿著挺拔鼻樑淌落下來。

有個女人從身後向他靠近。

謝嵐山一抬頭,猝然看見車窗裏倒映出的一個人影,他不情願地發現,又是那個白衣女人。

是的,在他以為她再不會出現的時候,她又出現了。她年輕而美麗,卻像從最汙穢幽深的沼澤裏躥出的蛇,冷不防地咬人一口。

當女人來到他的身後,謝嵐山猛地回頭,一把拽起女人的手腕,厲聲道:“夠了!別再纏著我!”

但他眼前的這張臉孔是宋祁連,她的手腕被強力扭曲著,正驚恐地望著他。

“對……對不起……”謝嵐山也為自己的舉動感到不可思議,他鬆了手,又恢復成慣常的質樸溫柔的模樣,“對不起……我頭太疼了……”

他說完這句話,就兩眼一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