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目養神時分,有人輕輕來到了他的身後,謝嵐山沒睜眼,知道是沈流飛。這人步子極輕,如同一陣拂過荒原野壑的風,一般人醒著也未必能聽見。
沈流飛的手指按上他的太陽穴,輕柔為他按摩:“頭疼?”
謝嵐山默許對方向自己靠近,輕微地點一點頭:“嗯。”
手指修長冰冷,揉著額角跳動燥熱的青筋,他感到很舒服。沈流飛注視著謝嵐山的這張臉,睫毛很長,在白皙麵孔上投下一片濃密的陰影,即便閉著眼睛也似能看見他眼裏的神氣,花哨恣意,天生適合與人調情。
謝嵐山默許乃至喜歡對方這般向自己靠近,他抬手,握住了沈流飛的手,將那溫熱的掌心貼在自己頰邊,反復輕蹭。他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信賴與眷戀。
沈流飛微微蹙著眉,眼神晦暗不清,看不出一張臉是喜是怒。任謝嵐山摩挲著自己的掌心片刻,他突然說:“西漢有個董仲舒,曾提過一個‘性三品’的觀點,他把人性分為三等,聖人之性、中民之性、鬥筲之性,大意就是人生來就分為聖人、凡人與惡人,你覺得自己是哪一種?”
謝嵐山試著回憶了一番自己的過去,尤其是臥底那段經歷,但沒得到答案,他笑笑說:“特別諷刺的是那陣子好多毒販都說我是聖人,是菩薩,但我總覺得自己不是。”
謝嵐山睜開眼睛,接著便怔住了。
沈流飛剛沖了澡,半裸上身,下身隻用一條浴巾兜圍。
謝嵐山愣了一會兒才把沙發上的幹淨衣物遞上去:“對不起,忘給你拿衣服了。”
當著他的麵,沈流飛就摘掉了浴巾,這個男人健壯,修長,臀部窄而緊實,一身還未擦幹的水珠將肌肉濡得發亮。這副軀體猶如鑄固的白銀,美得驚心動魄,除去他半個身體上的那個鳳凰圖騰。一身收疤已久的舊傷,盡管被豔色的刺青巧妙掩蓋住了,依舊盎然,茂盛,血淋淋。
這身體與方才那些古怪香豔的念頭合了拍,謝嵐山心律大亂,臉一下一下地燒灼。
沈流飛看著完全不理解他這副大驚小怪的樣子,微微皺眉問:“你沒進過學校澡堂子?”
“咳,”赤條條一個好兒郎,也不是頭一回見了,謝嵐山咳了一聲,也覺得自己這表現不合適,“我一直想不明白,秦珂應該是知道了李國昌想撤展才起了殺機,畢竟他的仇人是張聞禮,他隻想通過這次舉國矚目的展覽揭露他監守自盜的事情,可李國昌好好地為什麼要撤展呢?”謝嵐山微微眯了眼,目不轉睛地盯著沈流飛,“李國昌撤展前,似乎跟沈老師通了電話?”
沈流飛正準備換上了謝嵐山的襯衣,答得十分幹脆:“私事,與展覽無關。”
謝嵐山聳肩膀:“我就問問,你說唐肇中要傳遞的訊息在《洛神賦圖》裏,找到了嗎?”
沈流飛扣著襯衣扣子,見謝嵐山的眼神始終直勾勾地落在自己的紋身上,跟著低頭看了一眼,靈感倒來了:“如果畫芯是肉體,背紙是衣服,那麼將《洛神賦圖》的畫芯從其裝裱的背紙上揭下來,唐肇中傳遞的資訊應該就在那兒了。”
這就是說要將這幅畫一剖為二,謝嵐山光聽著都心驚肉跳,五米多長的絹麵畫芯,要完好無損地揭下來是個大工程,再說這畫是真是假到現在還沒有定論,這要剖壞了,誰也賠不起。
市局必然要層層上報,經重重審批,但這一來一去估摸要耽擱一兩個月,到時唐肇中還活沒活著就是未知之數了。
正思忖著,窗外突然傳來一陣輕細的貓叫聲,謝嵐山推開窗一看,是跟他同住一社區的小姑娘,平時會跟謝嵐山輪流餵養社區裏的野貓們,所以算得上認識。眼下她手裏捧著隻大木箱子,裏頭五隻花色各異的野貓,該是剛出生不久,眼都沒睜呢,蜷在一塊兒,散發著一股招人喜歡的奶腥味兒。
一樓沒裝防盜窗,兩人隔窗聊了聊。小姑娘特別喜歡貓,可惜爹媽死活不讓養,她照顧了幾天這五隻剛出生就沒了媽媽的小東西,見謝嵐山家今晚難得亮著燈,就跟見了救星似的給他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