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龍躍說:“重案大隊隊長。”
“那就是領導嘛!”男人也委屈,抬手指著自己被抓傷的臉說,“是那個臭三八先動手的,領導你看,我臉都被她抓破了!”
“少惡人先告狀!”中年女人不甘示弱,抓住了陶龍躍的另一條胳膊,“是他撞我的車,我才抓他的!”
“你要不撒潑我會撞你的車嗎?你要再撒潑,我連你人一塊兒撞!”
“別吵了!”陶龍躍咳嗽一聲,問中年女人,“你為什麼停人家的地方?不管到這兒來是停靠自己的遊艇還是租賃別人的遊艇,這種會員製的地方,應該都有自己的車位?”
男人插話,又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指戳女人的臉:“對啊,就是這個臭三八停我的地方!”
陶龍躍一眼瞪過去,拔高了嗓門:“讓你別吵了,再吵跟我回局子裏吵!”
中年女人解釋:“也是我的車位被人占了,我今天不是來出海的,來辦事兒的,想隨便停一停,辦完事就走。”
跟著交警小同誌一塊兒去了女人的停車位,嘁嘁喳喳一通鬧,終於發現了亂停車的始作俑者,陶隊長恰巧還認識那輛車。
謝嵐山的車。
一場鬧劇,人沒傷著,車撞爛了也不是賠不起。交警小同誌一左一右一男一女,繼續處理這起事故去了,陶龍躍則陷入了沉思之中,謝嵐山的車怎麼會停在這個地方?
自打在省隊的池晉那裏吃了癟,陶隊長就很不痛快,隻不過忙著查案子,沒空惦記自己這不靠譜的老友。然而這會兒想了想,謝嵐山以前是不靠譜,但也沒這麼不靠譜過,不會大案當前還不接電話,不見蹤影。如今他的車莫名出現在這個地方,必有蹊蹺。
陶龍躍對沈流飛說:“這小子不會出什麼事兒了吧。”
“一個大活人,能出什麼事。”沈流飛語氣冷淡,但眉頭也已微微蹙起,“別自己琢磨了,叫個工作人員來問問就清楚了。”
不一會兒就來了一個工作人員,向陶隊長解釋說,這輛車的車主那天是扶著個受了傷的小姑娘來的,因為是員警,也就讓他隨便停車了,後來可能跟著對方一起出海了。
“跟一個受傷的小姑娘一起出海?”沈流飛問,“你還記得他上的是哪艘遊艇嗎?”
工作人員點了點頭:“星輝號啊,那天星彙的彭小姐出海,提前一天我們都做過詳細檢查的。”
為免引起不必要的驚慌,市局緊急通知各大傳統媒體與門戶網站暫壓下姚樹新的那封信,這會兒六個女生被劫持到遊艇上的新聞還沒發酵。陶龍躍心下一緊,已知事態不妙,趕緊又問遊艇會的工作人員:“你怎麼確定這輛車的車主跟著小姑娘們一起出海了,有沒有可能是你記錯了?”
“這還能記錯?”工作人員還嫌陶龍躍多此一問,笑笑說:“那可是星輝號,這兒最豪華的一艘遊艇,誰不多看一眼啊。再說,那個男的長得比明星還打眼,十個人裏十一個得盯著他看,上沒上船能不記得嗎?”
就當日星輝號出海的情況詢問幾句之後,陶隊長讓工作人員先走了。
“你覺得阿嵐真在那艘船上?”陶龍躍看了沈流飛一眼,從他那晦暗不清的眼神裏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答復,倒吸一口冷氣道:“這小子什麼體質啊?盡招這種要命的大案子!”
沈流飛麵無表情半晌,然後眉頭皺結,睫毛一顫,開口說:“也好,不是隻有一群女孩被置於了這麼危險的境地,至少還有一個員警。”
他極輕極輕地喘了口氣,剛才某一瞬間他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聲了,現在才緩過一些。他說不上來對於眼下這個情況,自己到底是揪心,還是舒心。
四年前失蹤的女孩姚媱與船上四個女孩都念同一所中學,如果沒有失蹤,也會從聖諾女中的初中部直升上高中部,但她應該不認識鄒若棋與於洋子,鄒若棋是高二那年才轉學來的,於洋子則不跟別的女孩念同一所初中。
不是同一班級,彭藝璿與姚媱平日裏也沒什麼交集,就連學校開設的業餘興趣班都不在一塊兒,彭藝璿她們大多喜歡跳舞,姚媱則加入了圍棋社,她與這個小團體的成員各方麵都相去甚遠,就是平行線似的兩撥人。
女兒失蹤以前,因為成績每況愈下,甚至經常翹課厭學,姚樹新曾經翻看過女兒的聊天記錄。他發現她女兒與一個網名叫“範西屏”的男孩子過從甚密,兩人經常在網上開個棋室,下棋的同時無所不聊,還說些“喜歡”啊“愛”啊的字眼。姚樹新是個搞了半輩子化工技術的大老粗,老婆早早跟人跑了,他一個單親父親拉扯個孩子不容易,疼女兒的時候拚命疼,一旦發怒就要動粗。
挨了父親一頓毒打後沒多久,姚媱就失蹤了,失蹤前在網上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範西屏,所有人都說我是泥裏的蚯蚓,隻有你認為我是空中的鳥兒,所以我也將像隻自由的鳥,一往無前地飛向你的身邊。
警方判斷是女孩是由網戀導致的離家出走,因為姚媱不僅留下了這句話,還有鄰居看見她失蹤當天蹺課回家,簡單收拾了一些行李又離開了。
而那個範西屏也再沒在網上出現過,順著IP地址查過去,發現是家學校附近的網吧。學校叫阜蘭中學,傳統意義上的差學校,跟姚媱就讀的聖諾女中比不了,老闆為了昧心多賺學生的錢,從來不核實身份證,監控也形同擺設。
當時辦案的員警們負責地去阜蘭中學查了查,也走訪了網吧附近的公司、工廠甚至建築工地,然而查無此人,那個名叫“範西屏”的網友自此再沒在網上出現過。
姚樹新很懊悔,從頭看了女孩與那個範西屏的聊天記錄,卻從中發現另一件可怕的事情——女兒一直在受同校同學彭藝璿的欺淩,對方甚至要脅她,如果她敢告訴老師家長,就要她的父親失業。
他後來仔細一回想,才意識到女兒身上常常都有磕碰出來的青紫,可每次問她,她卻支支吾吾,隻說自己上體育課時不小心摔的,再逼問得緊些,女兒就哭了。
姚樹新認為,是彭藝璿與她那個小集體欺負了自己的女兒,才使她逃避上學後又離家出走,甚至他有了個悲觀的想法,女兒或許已經在無人認識的地方自殺了。
但當時女孩們的教導主任否定了姚樹新的看法,理由是,沒理由。
姚媱是個太平凡的姑娘,既不漂亮也不聰明,除了一手圍棋特長,整個人乏善可陳。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上,似乎也就一雙大黑眼珠子靈動一些,但她留著個齊肩發,終日蒙著個臉,低著個頭,顯得落落寡合,與誰都不親近。
而彭藝璿不一樣,她是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女,長得漂亮嘴還甜,能歌善舞成績也好。一個是天上的月亮,一個是地上的蚯蚓,前者何須與後者爭長較短,沒理由。
姚樹新不信,可能也是潛意識不願意相信是自己造成女兒的出走,所以去彭家鬧了好幾回。一開始辦案民警體恤他女兒走失,以規勸教育為主,也不重罰,但姚樹新越來越偏激,越來越瘋狂,最後終於被逮進了拘留所。離開拘留所時,姚樹新滿目猙獰地撂下狠話,他一定會讓彭家人得到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