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這個人眼底毫無笑意,眼神何其冰冷。

謝嵐山轉而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人美得狠戾,手指卻美得秀氣,頎長白皙勝過玉蘭花,確如池晉所言,太不像一個緝毒員警的手。他想到沒有被他指紋打開的資料室,忽地又憶起一些事情。

剛臥底那會兒,他很難博取那些毒販子的信任,有時被逼著以身試毒,他就隻能先在鋁箔紙上動手腳佯裝自己真吸了毒,再假借毒勁上來跟人鬥狠,拿刀劃手臂,拉大腿,成功蒙混過關。

謝嵐山終於意識到他的身上發生了一種可怕的變化——以前他從沒這麼想過,可能是這念頭本身就太過天方夜譚,也可能是出於某種自我保護的本能,他潛意識裏說服自己規避了這種可能。

他想到了東野圭吾的《變身》。

聯繫自己沒有記憶的開顱手術、最近頻發的種種失控、總在眼前閃回的那些不相識的死者、以及那個被卓甜苦苦央求的“夜神”,他現在不得不去重新思考,或許這具身體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沈流飛靠近時,謝嵐山正蹙著眉,單手攀住石頭,半截身體探向湖麵。他是這樣專注,專注盯著湖麵裏倒映出的人影,來自四麵八方的寒風正準備將他刺倒,人都快掉下去了。

一雙男人的手已離他肩膀極近,半副身子懸空在湖麵上的謝嵐山才有所覺察,剛要回頭——

那雙手忽然強力地摁住了他的雙肩,將他一把帶回了安全的地麵。

謝嵐山看清把自己拉回來的人是沈流飛,臉上稍露喜色,又沒正經地喊了一聲:“表哥哥。”

沈流飛沒以語言回應,直接將人攬入懷中。

兩人靜靜相擁,傍晚的霞光稀稀落落綴在湖邊。他們原本都心累已極,總算借由對方體溫找回了一些溫暖與力量。

好一會兒,沈流飛才放開謝嵐山,卻又捧住他的臉與後頸,與他額頭相抵,呼吸交融:“想什麼這麼出神?”

謝嵐山沒法說出自己身上的這個秘密,實在太過荒謬,他用鼻樑調皮地擦了擦沈流飛的鼻子,努力擠出一笑,反問道:“你呢,剛才去哪兒了?”

夕陽從天邊灑下來,照映著一張溫柔又疲倦的男人臉龐,沈流飛在謝嵐山麵前盡力掩去心中倦意,隻說:“我發現夏虹的案子還有可疑,剛去過普仁醫院,打算再去她家看看。”

“去拿車吧,我跟你一起去。”謝嵐山懶懶一挑眉,忽然臉色一凜,他再次產生了那種被鱷魚盯視的可怖感覺,轉頭問沈流飛,“你覺沒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們?”

“你也察覺了。”沈流飛也四下裏看了看,街心公園有遊人但不多,夕陽西下時分,視線尚好,朗朗青天。他們試著用目光找了找,假山後麵似有黑影一閃而過,但仔細一看,好像又隻是公園裏的常青樹鬧在風裏,抖亂了自己的陰影。

謝嵐山僵在原地一動不動,仍是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沈流飛拍拍他的肩膀說:“走吧。”

兩個人先去夏虹家裏看了看。女人獨居,房子不大,戶型很正的兩室一廳,屋裏擺設考究,角角落落的也都很幹淨。

謝嵐山踏進大門,雖不比沈流飛對顏色敏感,卻也第一時間覺得這房子看著晦暗陰冷,又說不出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源自哪裏。

沈流飛一旁出聲提醒:“沒有紅色。”

經一點撥再細看,果然沒有一點紅色。

謝嵐山馬上想起一件事情:“我記得,夏虹的手機裏有她跟淘寶賣家爭執的記錄,對方發貨發錯了顏色,把紫色的床罩發成了紅色,她大發雷霆,拒不接受道歉與補償。”

夏虹是個挺神叨叨的女人,手機裏除了自拍與自己的吵架記錄,就是一些催旺化煞、風水相關的東西。

屋子裏再找不出新的線索,兩個人又按著夏虹手機記錄的行程,去了另一個地方。

一家正脊館,一個碩大的“算“字招牌十米開外也能看見。一個戴著墨鏡的老瞎子正在街邊擺攤給人算卦,眼下沒什麼人,他也自得其樂,口中不時喃喃自語,偶爾還唱起來。

老瞎子不真瞎,請了幾個學徒,一麵給人推拿正脊,一麵賣些所謂的堪輿寶物。看著生意冷清,其實一開張就能吃三年,有些特別闊綽的粉絲,比如那種財氣能把肚皮抻破的老闆,出手就是百十萬地請他以道法行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