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師妹的態度深深刺傷了謝嵐山。他的眼眶被憤怒燒得通紅,卻幹涸得流不出一滴淚來,他用同樣因燒灼而幹啞的嗓子發出了一兩聲嘲諷的笑聲。
確實夠好笑的。他笑自己為自己的使命與信仰奉獻一切,可這些人未經他的準許就將他塞進了一具怪物的軀殼之中,強行榨取完他最後的價值,轉臉就用這副厭惡至極的態度逼迫他去死——
再一次。
還是佛家那句話,如是一切痛苦中,無間獄苦最難忍。
謝嵐山曾以為在穆昆身邊的那些年就是一切苦難的極限,卻萬難想到,有一天他會變成與穆昆一樣可憎的怪物,他的靈魂被永遠困在了無間地獄之中,時時刻刻烈焰焚身,至死無法得到赦免。
僵硬沉默一晌,小梁試圖緩解這樣尷尬的氣氛,努力地調整自己的表情,他空咽了一口唾沫說:“謝師哥,我們都相信你,一定不是你出賣的隊友。”
可惜,太假了。
這種經過矯飾的情緒比完全不加掩飾更為傷人,徹底摧垮了他最後一點理智。謝嵐山眼眸一刹黯淡,垂著頭往辦公室外走。
然而人未走遠,他又折了回來,堵住了屋內兩人的去路。
丁璃與小梁嚇得瞪大眼睛,麵麵相覷。也不知是不是市局燈管太過老舊的關係,頭頂上方的燈光每不穩定地閃一下,這張俊美的麵孔就變得愈加猙獰,短短數十秒的目光衝撞間,這個男人竟完全不似他們認識的那個謝嵐山了。
“為什麼我做什麼都是錯的?!為什麼你們永遠不相信我?!”這一聲聲衝破喉嚨的憤怒質問,最後變作了最為悲切的哀求,謝嵐山流著淚說,“請不要……請不要把我看作一個怪物……”
藍狐精英薈萃,人精而不雜,雖是支隊待遇,卻是中隊編製,算上隊長隋弘在內,也就22人。如今丟了個淩雲,隋弘獲彭廳許可,重新歸隊。
省廳內陰霾密佈,藍狐人人麵露愁雲,也就隊長複職的消息令大夥兒的精神稍稍為之一振。不多做別的安排,隋弘先把二十名隊員召集起來開了個會,頭一個就在會上問池晉:“淩雲不該是與你一起回來的麼?”
事到如今,池晉再悔也是遲了。出於自保的本能,更見不得隋弘對他失望,他不得不順水推舟,把所有的錯誤都歸到謝嵐山的頭上。他定定心神,盡量不露一絲馬腳,隻說:“我們在去機場前分道揚鑣了,他跟我說,他有個事情非去查清楚不可,我問他詳情,他就說他暫不確定,還讓我先別問別聲張——”
塗朗在一旁插話:“阿淩失蹤前我們還在聊遊戲,他語音裏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隋弘微微皺眉,陷入思考之中。淩雲雖是隊裏最年輕的一個,辦事卻從不冒失,能夠讓他這麼支支吾吾的,事情必然非同小可,而他要去調查的人也一定與他關係密切,甚至密切到了他不忍道破實情的地步。這個人又怎麼會是隻與他泛泛相識的謝嵐山呢?
看出隋弘的猶疑,池晉心跳如雷,麵上卻仍不動聲色,他故意問:“隊長還是不相信謝嵐山就是叛徒?”
隋弘確實不信,輕咳兩聲道:“阿嵐他……不是這樣的人。”
蛇打七寸,謝嵐山的致命弱點就是他現在葉深的這個身份,池晉揚了揚聲音:“可他早就不是謝嵐山了!他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他是一個被注入一些特警記憶的怪物,他現在的精神狀態非常危險,他已經瀕臨失控了!”
池晉素來與謝嵐山不對付,這點隋弘也知道,所以他特意向另外兩名同去泰國的隊員徵詢意見:“你們告訴我,謝嵐山在泰國都幹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