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一豐仍為謝嵐山方才的“壯舉”深深震撼,一路絮叨不停。
“你看著也不像通緝令上說的這麼嚇人啊?看你剛才那反應,我信了你原來真是員警,那你的領導跟同事又為什麼要通緝你啊——”
謝嵐山聽煩了,倏然回頭,冷眼看著對方。
路上幾盞街燈半明不亮,頭頂殘月一彎,冷不防與這麼一雙血腥氣息濃重的眼睛對上,臧一豐生吞一口唾沫咽下後話,不敢再聒噪了。這人的眼神冷得過於駭人。不禁令臧一豐懷疑,很多時候,這個男人是矛盾的、分裂的、他的靈魂之中同時寄居著英雄與小人,佛陀與惡鬼。
身為通緝犯,不能在一個地方逗留太久,謝嵐山急欲找到今晚的落腳點,卻忽然被街邊小賣部裏的電視機吸引住了目光。
電視裏播著一則新聞,說是島上某精神病院的醫生擅自帶著十餘名病人轉院,一說是為了讓病人得到更好的治療,家屬全然知情並同意;一說是這醫生惡意違反職業操守,受了另一家精神病院的收買。反正,網上轟轟烈烈地鬧了一場,電視新聞也沒落下。
謝嵐山最近沒工夫上網看新聞,卻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境下看見了自己的母親。
無論是網路新聞還是電視鏡頭,都特意拍到了一個哀毀骨立的美貌女人。高珠音似乎無法接受轉院一事,她在鏡頭裏嚎啕大哭,大喊大叫著:我要見我兒子!我的兒子呢?我的阿嵐呢?
滯留於小賣部的電視機前麵,謝嵐山看見,自己的母親完全失控崩潰,她像個犯人一樣被五花大綁,又被醫護人員強行帶離。
聽說,那十餘名病人目前全被安置在了普仁醫院的精神寇裏。
臧一豐不敢催促謝嵐山快走。他能清楚地看見,這個男人雙拳緊握,手背上的青筋可怕地跳動著,攀爬著,他全身都在顫抖。
每一聲來自高珠音的淒厲呼喚都像鈍刀子在他心口切割,對於院方的草率與粗暴,謝嵐山感到無比憤怒,卻又在望向母親時眼神逐漸柔軟,那快被燒灼幹裂的眼睛終是有了一泓淚光。
此去未必還能回來,他告訴自己,離開前必須去看看她。
最近警方嚴查,甘塘子那邊的旅館不那麼容易蒙混了,好在臧一豐交遊還算廣闊,打了兩個電話,便問朋友借來了一個僻靜地方。毛坯的兩居室,條件是簡陋了些,但總算有了片瓦遮頭,一屋藏身。
自己處理的傷口太潦草,已經有點感染了,謝嵐山這兩天一直在低燒之中,又被那個吸毒女咬斷了一根手指,已是不堪負荷到了極限。一進屋,也不去清洗,直奔臥室而去。他晃晃悠悠地走向床邊,一下栽倒下去。
累極了,也倦極了,閉上眼就睡著了,卻連一點呼吸聲都沒發出,好像就這麼死了過去。
“哎?謝嵐山?謝警官?”
連著喊了幾聲都沒反應,臧一豐離開臥室,從廚房裏取了一把刀,再次走到了謝嵐山的床邊。
臧一豐兩手握著刀把,把刀高高舉過頭頂,對準床上昏睡中的謝嵐山。那慣有的油滑痞氣已經蕩然無存,他的麵部表情變得兇悍猙獰,眼睛噴射出復仇的焰火。
然而刀還沒來得及下落,窗外突然警笛聲大作。
聽見警笛聲,謝嵐山本能驚醒,一下從床上騰起。但他沒注意到慌張藏起尖刀的臧一豐,而是轉身撲向窗口,掀窗簾,看窗外。
已是淩晨兩點多鍾,但警燈的紅光把夜空灼得分外明亮,像一團燒往天外的火。一輛接著一輛的警車在深夜拉響警笛,從寂靜的街道呼嘯而過,去向漢海市局所在的那個方向。
漢海市局的警車多是十萬出頭的雪佛蘭,而這些警車顯然是從省裏調來的,全是百萬級的路虎,車身上除了塗抹著除了貼著藍底金紋的警徽,還有一個獨特的狐狸標誌。
這是從未有過的陣仗。
謝嵐山很快意識到,這些豪華警車不是沖他來的,一定是藍狐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