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2 / 2)

可當時他不知道,他助趙帝即位,看到他鬆了一口氣,終於再次展露的笑顏,覺得心滿意足。

可這般的輕鬆卻隨著後來兩年發生的事,越來越不對勁……

隨著越來越多雲戟帝的舊臣被貶,他越來越暴躁,越來越心焦,可卻不知道到底怎麼了?

而他對他的心思,也達到了鼎盛,他怕自己快要控製不住了,可瞧著他日益緊鎖的眉峰,卻不忍心。

不忍心給他徒增煩惱,所以,他想著,再等等吧……再等等吧……

那時,涼州出現了瘟疫,因為災情嚴重,朝堂之上無人敢前往,那人不捨得百姓遭受此等災禍,毅然決然想要前往,他怎麼捨得?

於是,在他開口之前,臨危請命,最終這件差事落到了他的頭上。

那人盯著他瞧了許久,眼神裏穀欠言又止,似乎想說什麼,到底什麼都未說出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啊……

他看到對方眼底那一瞬間隻有他一人,覺得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甘之如飴。

可他那時卻不知,這一別,竟是天人永隔。

就在他走了不過月餘,那人突然在京出了事。

他被定國公誣告欺上瞞下、貪汙受賄、暴戾殘害無辜之人,一樁樁一件件的偽造證據,甚至已經跨越兩年之久,證據確鑿,滿朝震驚,趙帝震怒,不過是數日,就直接定了他的罪,一家老小,全部被發往苦寒之地流放,而聶中郎雖然罪當淩遲,卻因為過往戰功赫赫,趙帝免其死罪。

他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然遲了,他還是瘋了一般從途中往回趕,路上跑死了幾匹馬,可等他趕到時,卻被那人的副將攔在了城外。

那副將跪在地上,雙眼發紅,雙手捧著一封信:禦史大人,這是大人……留給你的信。

他幾乎是抖著手瞧著那信上熟悉的字跡,一字一字往下看,看得瞠目穀欠裂雙眼血紅,當看到最後一句話時,到底沒忍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

他道:阿鈺,哥求你最後一件事,用哥的命換聶家一百七十餘口人的性命。

瞧著那末尾的平絕筆三個字,他怎麼可能親手將那人送上死地?

他吐血的模樣將那副將嚇到了,看他打算繼續往前,副將死命抱住了他的腿:禦史大人,你難受我們都知道,可我們哪個不難受?可能怎麼辦?奸臣當道,當今聖上聽信佞臣,非信了大人有謀逆之心,趙帝已經派了五百死士等在流放的途中,等待大人與一百七十餘口的,是全滅啊……禦史大人,大人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可那是他的家人,若是他們出事,您就算是保住了大人的命,你覺得大人會獨活?

他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麼回到府裏的,他把自己關在書房一夜。

翌日,他抹了一把臉,一件件將朝服穿在身上,他這次上早朝,沒有坐軟轎,他一步步走了過去,從後半夜走到天亮,他一步步走向那條將他逼近思路的皇道上,直到……終於剩下最後一步,他跪在了禦書房前。

他聽到自己冷靜清晰的聲音,殘忍而絕望:臣……懇請皇上將聶中郎聶平處以極刑,如斯大奸大惡之人,絕不能放過,當淩遲處死,不可因其過往之功,放過此等惡人。

他跪在了禦書房外三天三夜,一動不動,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他看到來來往往的同僚對他指指點點,他麻木地跪在那裏,早就聽不到看不到任何聲響,耳邊隻一遍遍響徹著那人過往的音容麵貌,否則,他怕自己根本堅持不下去,他怕自己就立刻衝向天牢,就算是死,也要將他搶出來。

那是他仰望了十八年的人,結果……卻是他最後將他送往死地。

聶平,你怎能這般殘忍?

他堅持了三天,趙帝終於同意了,不過還是虛偽的道來,一人做事一人當,最後隻判了他斬首,他的家人則是由流放改成了貶為庶民,世代不可入朝為官。

他從宮裏被抬出去時,望著那天際,大睜著眼,無法閉上,他保住了他的家人,卻最終……沒能保得住他。

……

裴鈺嚥下最後一口氣時,彷彿又看到了那人,一身意氣風發的盔甲,騎著高頭大馬,依然是少年時的模樣,朝著他縱馬而來,身後的朝陽,耀眼得奪目,他在對方爽朗的笑容中,慢慢閉上了眼。

聶平,奈何橋上,可否等一等我?

……

隻是裴鈺再次睜開眼時,他想自己應該還在彌留之際,否則,他為何會正站在京城繁華的街道上?為何他似乎又重回了當年他來到京城後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一刻,他瞧見那人如同當年那般,一身華服,迎著日光朝著他走來,鮮活的音容正與身邊的將士侃侃而談?

對方擦著他的肩膀走過的瞬間,衣袖拂動間,對方腰間的美玉墜落在地,他瞧見青年轉身望著他,訝然地挑挑眉,隨後爽朗一笑:不必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裴鈺聽到自己的聲音,沙啞而又顫抖,嘴角帶著笑雙眼卻泛紅著道:可我想賠你……我把我自己賠給你,好不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