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肺的鐵鏽味。
救救我。
四肢在水流中無力地擺動,像海藻,產生瀕死時失重的錯覺。
救救我。
忽然一股力量從手腕處收緊,帶著他往上。
是方應理。他看不見,但他就知道是他。
方應理說:“上去。你得上去。”
然後他猛地將他向水麵送了一把,窒息感消失,口鼻霍然鑽出水麵,他額角爆著青筋大口吸入氧氣,環顧四麵,沒有方應理。
方應理沒有上來。
他臉上是濕的,不知道是海水還是眼淚。他大聲喊著方應理的名字,好像已經足夠撕心裂肺,但偏偏聽不見聲音。
一聲,海麵空蕩蕩,無窮無盡地滾動的藍色。
兩聲。
這時候他突然聽到有人問:“還要水嗎?”
任喻在一片闊寂中迫切地抓住了什麽:“不要了不要了。”
皮膚感受到灼燙,猛地一睜眼,滔天的海浪重新凝聚,一點一滴忽然變成了方應理,在往他手心裏遞水。
“做夢了?”方應理問。對方眼底在失神,額上的汗在反光,頭髮還亂糟糟地粘在額上,實在不難猜測。
任喻捧緊紙杯,似乎也一同握緊了心髒震顫的餘韻,他低頭喝了一口水,飛機上的茶水茶味很淡,似乎還有一股油煙氣。他把紙杯放下,飛機在下降,舷窗外已看得到火柴盒似的建築物,綠色的植被幾乎覆蓋了整座城市。剛剛夢境裏的一切像是被一塊海綿吸走了,除了殘留一點毫無征兆的不祥的預感,其餘都變得難以捉摸。
“已經有點想不起來了。”他回答。
半小時後,飛機到達昆明,然後轉飛芒市,出機場時正是下午兩點多,日頭最猛烈的時候,打在地上刺得人眼疼,天上一朵可遮蔽的雲都沒有,隻剩下飽和度很高的藍。
在飛機上憋了一整天,實在太乏,兩個人立在廊簷下抽煙,空氣清新到連吸進肺腑的煙草氣都變得柔和。就一根煙的工夫,任喻跟蹲在旁邊的一個皮膚黝黑的大巴司機又侃出了兄弟情,對方正好要載客人去瑞麗,多拉他們兩個也不嫌多。
方應理看任喻衝對方雙手合十,然後興衝衝地跑回來。
“一會兒上他的車,不要錢。”
從芒市到瑞麗不算近,這邊收費也一貫不便宜,方應理把煙撚了:“怎麽讓人答應的?”
“他是佛教徒。”任喻回答,“能聊得來就是有緣,有緣就什麽都好說啦。”
這種程度的社交在方應理這幾乎不可能。他對人有極強的戒備心,但他也清楚這種距離感,讓他在享受獨處的愉悅的同時,也會錯過一些友好的互動和珍貴的情感。但任喻完全不同,他喜歡與人親近,享受破冰時好奇心得以滿足的愉悅,他靠這個汲取養分。更何況,以他的口才讓人信服並不難,他信任別人,也讓人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