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翻找錄音筆中的存儲文件時,任喻意外發現了一個並非自己錄製的音頻,錄製時間是兩天前的夜裏,他們在八莫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

任喻摁下播放鍵。

先是一段嘈雜刺耳的聲音,摩擦聲混合按鍵音。

“啊抱歉。”一個被刻意壓低過的聲音突然出現,好像在為自己的誤操作而感到不好意思,“我好像不太會用這個,現在好了。”

到這裏能分辨出來了,是阿灼清清朗朗的聲音。或許是他在把設備包還給他們之前,在包裏找到了這個錄音筆,並嚐試著進行錄製。

任喻的胸腔瞬間湧起巨大的酸楚,他聽到他伴著背景音裏一點微弱的蟲鳴,繼續說道:

“假如你們能聽到我錄下的這段話,就說明你們成功了,一想到大家都可以回家,我真的很開心。雖然當初是從家裏逃出來的,但其實我非常想念景洪,有時候夢到阿媽罵我怎麽又髒兮兮地回家,都會覺得很幸福。不過……我可能回不去家了。”

然後是阿灼極輕的又很無奈的笑聲,夾雜著長期壓抑嗓音帶來的渾濁的氣音。

“如果我真的不在了,請幫我把這段錄音交給阿閔吧。”他短暫停頓,而後鄭重地清了清嗓。

“阿閔,我想說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你,從小到大你一直喊我阿灼哥,我也想做個好哥哥,但犯了很多錯誤,比如你從家裏偷跑出來,和我說要跟我一起走,我當然知道這是不對的,但你很高興,你太雀躍以至於我放縱了、默許了,又比如我竟會愚蠢地帶你來到緬北,比如有太多時刻我無能為力。也因此我寧願付出生命的代價,來讓你的一切重新回到正軌。

“不過我想了很久,我確認這些錯誤裏並不包括,接受並回應你的喜歡。事實上,這或許是我這輩子做的唯一正確的事。”

“你也不用為我擔心,阿媽說,犯了錯不要緊,隻要人有悔意彌補,每多努力一點,就會多被佛祖原諒一點,死後在地獄裏也不會受太多苦。”

“更何況,我已經見過真正的地獄,未來全是天堂。”

“好好生活吧,像我們說好的那樣。”

“再見啦,阿閔。”

音頻到這裏戛然而止。它被證據袋封裝起來,等待有一天交到阿閔的手中,告訴他有人曾為了他的自由所做的努力,告訴他這世間哪怕最隱晦的愛意也能從石縫裏開出花來,告訴他曾擁有過也將一直擁有的最寶貴的東西,並將帶著它生活下去。

在芒市休整的第三天,任喻拉著方應理去夜市吃夜宵,露天小店裏人很多,煙火氣足,像蒸桑拿,熱得人一身汗。

“12號的水煎包好了!”

吆喝聲口音太重,隻能依稀聽出個數字12,任喻正要起來,方應理先站起身:“我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