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殷五得了裴少淮出門的消息,眉歡眼笑去接了三個可人的青倌兒,馬不停蹄趕赴湖畔小院,輕紗帳暖湖景宜人,又有佳人彈唱半臥,一應準備就緒。

一直等到午後,茶也涼了,人也乏了,卻不見裴少淮的半個身影,殷五以為裴少淮半路遇到了甚麽急事,結果打瞌睡到入夜時候仍不見人來,殷五隻能怏怏作罷,把三個青倌兒送了回去。

這一接一送的,豈能不暴露行蹤,隻需將這幾個所謂“青倌”近日來接待過的客人細細一排查,便可發現她們暗地裏皆與一個小廝有聯係。

再順著這個小廝查下去,便查到了尚書府裴少煜的頭上。

當天夜裏,周大從馬廄鑽進廢棄的柴火院裏,透過矮牆與外人不知道在說些甚麽,林氏的人趁黑摸過去,周大與那外人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摁在地上踩住了嘴,吃了一鞋子的灰。

守頭隨後又帶人去抓拿了周衛一家,隻差周嬤嬤一個了。

……

已經是戌時末了,老太太上年紀了不貪睡,故此院裏還未熄燈。

不知緣何,今夜總不時聽見狗吠聲從伯爵府外傳來,一陣一陣的,聽得老人家心裏直發慌,老太太問道:“今夜是怎麽回事,總有狗吠聲?”

周嬤嬤一邊替老太太卸下頭飾,一邊不以為然應道:“這府上沒養狗,狗吠聲隻能是外頭傳來的,左不過是哪個小毛賊爬牆鑽洞了,叫人追著跑驚動了罷。”

“我聽著總心慌得很。”

周嬤嬤取了少許蘭膏,勻開,塗在老太太發髻上,應道:“老太太若是聽著煩,明日叫我那口子帶人拿著竹竿子,周邊各家各戶都敲幾竿子就是了,留著這些畜生也是擾人安寧。”

老太太搖搖頭,道:“罷了罷了,便是不叫不吠我也未到困覺的時候。”

“老太太就是太心善了。”周嬤嬤奉承道,停住手想了想,又道,“老太太年輕的時候,那叫一個做事果斷了當,把伯爵府把持得穩穩當當的,別有一番將門風範……現在想想,真是懷念呢。”

老太太嗬嗬笑道:“老啦,不中用了,隻盼著見兩個孫子成才就無憾了,還提甚麽當年勇。”

“淮少爺、津少爺打小這般出息,全仗您盯得緊,一番心思管教著。”周嬤嬤又疑慮道,“近來好似沒怎麽見到淮少爺?”

“下一場是秋闈,他忙著學問的事,哪裏有空日日過來。”老太太應道。

恰這時,院子外頭傳來“吱呀——”開門聲,沉默了半晌,外頭守門的丫鬟才惶急地喊了一聲“老太太,是大夫人”。

林氏到房前敲敲門,笑道:“深夜打攪母親休息了,盛昌候家看上了咱家的戲班子,兒媳拿不定主意,過來同母親商量。”

“我還不曾睡。”老太太叫周嬤嬤過去開門。

門一打開,林氏招招手,冷冷道了一句“拿下”,便見申嬤嬤與幾個粗婆子從一旁探出來,三下五除二拿住了周嬤嬤。

林氏急忙跑到老太太跟前,解釋道:“母親莫要急火,也莫要惱怒傷身,兒媳若不是有十足的證據和理由,萬不敢這個時辰帶人過來捉拿這個毒婆子。”

此時,周嬤嬤被綁住了手腳,又綁住了嘴,像隻蟲子一樣掙紮蠕動著。

屋內燭影沉沉。

老太太看了看五花八綁的周嬤嬤,又看向言之鑿鑿的林氏,急問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這毒婆子貪圖錢財,帶著一家人勾連外人,將伯爵府裏的事全抖了出去,意圖謀害兩位哥兒。”

最後一句真真切切叫老太太聽得心顫。

“母親莫要擔憂,淮兒警覺,沒有甚麽閃失。”林氏這才原原本本將事情從頭至末說與老太太聽,沒有半分誇張之意,卻已經叫人聽得瞠目結舌。

“此……此事當真?”老太太不是不信,她知曉兒媳斷不敢編排這種事,她隻是對周嬤嬤藏著這樣的心思感到難以相信。

她竟然一點察覺都沒有。

林氏應道:“母親,周大與接頭的人被當場捉拿,已經招了,人證物證具在,此時不會冤枉他們一家,至於幫閑的事,母親也盡可以去問淮兒、津兒。”

老太太的發髻在燭光下發亮,雙手卻垂了下來,沉默了許久,才平複了下來,平靜道:“世珍,你叫人放開的她的嘴,我有話問她。”

布條剛剛鬆開,周嬤嬤便尖著嗓子喊道:“老太太,奴婢沒有做這些陰損的事,這都是誣陷呀,老太太您要相信奴婢,奴婢對您對伯爵府一直忠心耿耿,斷不敢幹這樣的糊塗事……奴婢冤枉啊……”

好一頓伸冤聲。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想瞞我欺我嗎?”老太太平聲道,“我還沒糊塗到懷疑兒媳相信外人……趁著時辰說些有用的罷。”

不知是老太太的話,還是老太太的語氣,讓周嬤嬤息聲不再喊冤,“咳——咳咳——”幾聲哭嗆,才道:“奴婢伺候小姐伺候了三十九年八個月了,開了春就滿四十年了。”

“你既伺候我這麽多年,應當知曉我對你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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