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閣老夫婦露出欣慰之色。
他們的“無所求”,其實也有所求,求的不是少年人知恩圖報、厚禮相俸,也不是少年人金榜題名、達官顯赫,而是求一種情懷的傳承。
裴少淮能理解到這一層,鄒閣老夫婦就滿足了。
鄒閣老最後贈給裴少淮兩個字,隻見他一手負於背後,一手執筆,白發亦瀟灑,寫下“爭”和“疑”二字,說道:“老夫從前未能破的這兩個字,盼小友能青勝於藍,逐一破之。”
這是最後的提點。
裴少淮心中了然——爭,黨派之爭也;疑,君主之疑也。
鄒閣老因此致仕身退。
“回去罷,北客小公子,杏花枝下,金鑾殿中,隻是開始而已。”鄒老夫人慈和言道,並將一幅畫作贈予他。
裴少淮點點頭,而後三作鞠躬,作辭離去。
青衣飄飄,身影漸遠,恰似去歲春日裏,柳枝下,東風渡少年。
裴少淮歸家後打開畫作,一看,正是那副《江口入海圖》,海天交際之處,多了幾抹白日朝霞,筆法揮灑大氣,與其他細筆勾勒大不相同,卻又恰到好處融為一體。
……
東林書院裏,田永玏幫裴少淮收拾書案,臉上不舍,不知言何。
拾畢,裴少淮說道:“田師兄,來年春闈時,京都城裏再會。”
“再會。”田永玏試圖打趣緩和情緒,笑言道,“若有了新文章,莫忘了江南舊人,北客先生。”
天下豈有不散之筵。
走到書院外,竟有一群青袍少年學子前來相送——都是乙丙丁小班的師弟們。
他們手持柳枝相贈,一一言道:“感謝師兄平日答疑解惑,此去一路順遂,來年金榜題名。”
感情質樸。
翌日,裴少淮在父親的相送下,與母親登上北上的官船,返回京都。
看著父親在碼頭揮手,裴少淮回想起剛剛南下時候,一晃已將三年。
……
……
裴少淮和林氏從太倉州歸來,全家人出來相迎,歡喜又不免抹淚,自不必多言。
安頓下來以後。
裴少淮一一見過親人,再次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少津身上多了幾分獨立沉穩,學問、文章進步神速,裴少淮一讀,隻覺得比起他三年前參加秋闈的時候,少津更勝一籌。
可以料想到,少津今年參加秋闈,大概率可以拿下桂榜解元。
胞姐英姐兒與母親細聲說著悄悄話,臉頰微紅,母親不時看了幾眼英姐兒的肚子。而每每英姐兒起身行走,姐夫陳行辰就像護衛一樣迎上去,小心翼翼在身後護著,那眼神比做算學題目時還要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