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聽完了,諸位大臣們也一起聽完了。樁樁件件擺在案上,容不得反駁。大慶已經夠聲聞四海了,何須搭錢營造盛況?

“如此朝貢,猶如吸盡民脂民膏而養群蟲,不可再延續矣。”皇帝言道,“朕為一國之君,深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藩國既在大慶朝之下,便也應在百姓之下,豈可厚了外人而涼了百姓的心?”

“豐收之年也就罷了,若是不幸遇到災荒之年,民荒民亂,老百姓啃木吃土,餓殍遍野,妻離子散,朕豈能忍心拿國庫銀子養藩國之優?”皇帝說得情真意切。

這才是他今日的最終目的——商議修改朝貢之策。

“裴愛卿,你來說說你的見解。”皇帝道。

諸位大臣這才想起,禦書房裏還有一個七品小言官。

皇帝辛辛苦苦布的局,叫大臣們都知曉了朝貢的弊端,把氣氛醞釀得恰恰好,再讓裴少淮上場。裴少淮從最末尾走到最前麵,言道:“微臣以為,使得萬朝來拜在於大慶強盛,而非仁義懷柔,使得藩國船隻絡繹不絕在於有利可圖,而非真心示弱示好。”

強與利。

若是不強盛,光有懷柔,也難讓藩國俯首稱臣。藩國來貢,除了打打秋風,還為了大慶的那句“不征諸夷”。

有利可圖不隻是朝堂的賞賜而已,還有買賣生意,買賣所得才是大頭。把黃銅、硫磺、香料、蘇木賣出去,再從大慶購入絲布、鐵鍋、茶葉、陶瓷,來回一趟獲利不菲。

隻要這份生意還在,哪怕少了朝廷的賞賜,藩國的船隻依舊會翻洋過海,源源不斷而來。

裴少淮道:“微臣以為,朝拜結好,不在於貢與賞,而在於買和賣。”

朝廷就是太過看重朝貢賞賜,貼錢貼物,愣是把好好一樁生意做成了賠本的。

裴少淮相信,大慶許多手藝、技術遠在藩國之上,任由民間自由交易,大慶隻會處在上風。

諸位大臣們都看得出,皇帝已經打定了主意要修改朝貢之策,所以沒有多言駁斥。

唯獨鴻臚寺卿不得已,站出來為難道:“裴給事中說得有些道理,臣亦認可。隻是……隻是今年的朝貢已經開始,許多使臣已然帶著貢品入京,今年恐怕……恐怕來不及了。”

總不能拿了貢品,卻不給賞賜。

鴻臚寺卿言下之意,是不是緩一年再改,今年仍按舊例來辦。

皇帝也有些為難,問道:“各藩國都帶了什麽些什麽貢品?”

“大瓦國送來一對綠孔雀……”

鴻臚寺卿才說第一句,就被皇帝的歎息打斷了。

“哎——怎麽又是綠孔雀?”皇帝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