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在最上頭的,是一件偏開口大襟衫,形似道袍,各色布塊拚成菱格,添了幾分明快。
裴若竹摸了摸,隻見一針當作三針縫,密密實實,不知大家夥熬了多少燈油,才拚成這幾套衣服。
她與織婦們的情誼,由布而起,也由布而“終”。
關於小世子喬青山,這麽些年來,裴若竹確實疏於照料,她把心思多放在織造坊上,為坊裏的事忙前忙後。得虧喬允升是個不喜出門走動的,一邊幫著她打理織造坊,一邊攬下了小青山的日常瑣碎,讓她不為此分心。
不是裴若竹有意“疏於照料”,而是喬允升用心,做得夠好。
籃子中幾套水田衣長短、大小不同,夠小世子從五歲穿到十歲,裴若竹收下籃子,道:“辛苦大家了,這很好,我也很喜歡。”
……
到了皇帝宴請群臣這一夜。
大慶國庫充盈,今年宴上的酒水格外醇濃,不似往年那般寡淡如水。皇帝說過“酒釀傷農”,所以宮中酒水開支很是節製。
今晚是法外開恩。
裴少淮立功多,宴上頻頻被提及,免不了多飲了幾盞。宴後,又同以往一樣,被皇帝單獨留下,趁著興致殺幾盤圍棋。
“伯淵這一步棋下得妙,一子落盤解困局,與朕同飲。”
“皇上這一步也不錯,柳暗花明,驀然吃棋一片天,臣敬皇上。”
兩個棋簍子互捧,這一來二去的,君臣二人都飲過了量,平日裏威嚴的皇帝在打輕嗝,向來氣定神閑的裴少淮兩頰醺紅,還卷起了一隻衣袖。
“伯淵,酒壯人膽,趁著膽氣,你同朕說說,你想要些什麽,朕都賞你,君無戲言。”這回案上沒備聖旨,皇帝直接開口問了。
裴少淮扯了扯嘴角,嘿嘿笑道:“皇上是不是喝不下了?跟微臣出這招數。”他先給皇帝斟滿,再自倒一杯,“微臣想與皇上再飲一杯,隻盼……四海稻花香,秋來糧滿倉,糧多酒盛,便不用拘著君臣你我棋下暢飲了。”
皇帝一飲而盡,吐了口酒氣,開懷道:“明明是朕先問你想要什麽,伯淵你卻把朕想要的說了出來……幾年不見,愈發狡詐了,罰你自飲一盞。”
又道:“既是你與朕皆想要的,便請伯淵助朕。”
“好說好說。”而非“臣遵旨”。
喝得暢快,卻也有度。皇帝見裴少淮下棋開始亂下一通了,便知是時候結束了。
蕭內官適時進來,道:“陛下,鎮撫司的車馬已經在門外候著了。”
皇帝點點頭。
隨後便進來兩個錦衣衛,仔細攙扶著裴少淮出了禦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