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冷飯根本不足以療饑,當皦生光將飯盆舔幹淨,他意猶未盡地咂咂嘴,下一刻便兩眼一翻,不省人事地昏睡了過去。
飢餓,讓摻在飯裏的迷藥也發作得更快。
當皦生光從黑暗中再度甦醒的時候,他隻覺得額頭上一片火辣辣的疼,一位年邁的郎中正在替他包紮傷口,而獄卒卻站在一旁氣急敗壞地大罵:「狗東西,吃飽了飯,就想尋死嗎?」
「尋死?我……我做了什麼?」皦生光迷迷糊糊地問,壓根不記得自己曾經做過什麼。
「你還敢給我裝傻充愣?」獄卒用手裏的棍棒敲了敲一根牢門上的木柱,麵色猙獰地告訴皦生光,「就剛才,你趁我不備一頭撞在這根柱子上,想自殺。告訴你,想死沒那麼容易!」
皦生光茫然地睜大雙眼,目光順著獄卒所指,看見了木柱上那一塊觸目驚心的血斑,混沌的頭腦卻理不出一點頭緒。
他想自殺嗎?因為不堪折磨,所以才會產生厭世的念頭?皦生光隻覺得自己頭疼欲裂,偏偏記憶中卻是一片可怕的空白。
千萬不能再自殺了,他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哪怕再痛苦,隻要有一線生機,都必須堅持活下去。
然而殘存在皦生光心中的幾分意誌,又能幫他抵禦多久的煎熬?很快各種匪夷所思的折磨再次施加在他身上,週而復始,沒有任何規律或章法,一麵剝奪著他的尊嚴,一麵蠶食著他的理智,一輪又一輪地將他逼向崩潰的邊緣。
漸漸地,他開始相信自己真的已經悲觀厭世,甚至為此絕食、撞牆,自殘的行為一次比一次更嚴重,讓獄卒不得不找來鐵鏈將他鎖住。
他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頭腦已經完全混亂,偏偏暗無天日的囚禁還在繼續。能夠早日被提審,已經成了皦生光苟延殘喘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他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念頭與自己原先的打算早已背道而馳。
而地獄之外,人間即將迎來張燈結綵的新年。
時近春節,這些天朱蘊嬈已經能夠下地稍稍走動。晌午的時候她正坐在庭院裏曬著太陽,大街上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飄進院子裏,像一曲生機勃勃的歡歌。
忽然一陣親切的鄉音傳來,伴隨著清脆悅耳的「咯崩」、「咯崩」聲,瞬間吸引了朱蘊嬈的注意。
「啊,那是我最喜歡的琉璃咯崩!」她興奮地叫起來,立刻伸手往荷包裏摸銀子,一旁的連棋可不敢讓她隨意跑動,慌忙自告奮勇地攬下這跑腿的差事。
朱蘊嬈怕連棋沒見過這種北方的玩具,有些不放心地追問:「你認識這東西吧?可別買錯了。」
「放心,十年前我家老爺在京中做官時,我跟著公子來過一趟北京。」這時連棋一邊往外走,一邊笑嘻嘻地回答,「我家公子也買過這玩意兒,當時他可喜歡得很……」
話音未落,這時出門辦事的齊雁錦恰好走進院中,好巧不巧,手裏正拿著一隻葫蘆狀的琉璃咯崩。連棋一眼見了,立刻拊掌笑道:「這下可巧,我也不用出去跑腿了。」
「巧什麼?」齊雁錦似笑非笑地橫了他一眼,逕直走到朱蘊嬈麵前獻寶,欲討愛人歡心,「嬈嬈,你可認識這個?」
「當然,這可是我們山西的東西,」朱蘊嬈驕傲地接過齊雁錦遞來的琉璃咯崩,將那琉璃吹成的極輕薄的玩具捧在手心裏,悵然道,「小時候,爹爹每年過年都會給我買一隻,可總是一會兒就被我吹破了。他嫌費錢不肯給我再買,我隻能看著哥哥的琉璃咯崩幹羨慕,那時候我就在想,等將來我有了孩子,一定多給他買幾隻。」
說著她便將琉璃咯崩細長的吹口含進嘴裏,咯崩、咯崩吹了幾聲,清脆的響聲明快動聽,可惜朱蘊嬈還是掌握不好用氣,沒幾下就把手裏的玩具吹破了。
她無奈地笑了笑,喃喃念起兒時的童謠,淚珠不知不覺便滑出眼眶:「琉璃咯崩崩,打了歇心一陣陣……」
彩雲易散琉璃脆,她的嘴裏說不出文縐縐的話,可是因為失去寶貝而受傷的心,卻是一樣的疼。
此刻齊雁錦默默凝視著朱蘊嬈,忽然伸手扶住她的雙肩,旁若無人地低下頭,用舌尖舔去她臉頰上的淚水——嬈嬈,這個仇,有我替你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