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你想看誰?”

顧憑想了想。十八寨內一些要緊的匪將,之前他便令人收集過他們的資料,雖然不甚詳細,更談不上精準,但他對這些人的性子也都有了一個大致的琢磨。

他道:“胡烈天部下,排在三娘之上的還有一個人,姓餘,被人叫作餘二哥。我想見見他。”

甘勉轉了個彎,順著這條漆黑的長道一直走到最後,終於停住步:“到了。”

顧憑抬起眼,朝牢房內望去。

這一眼,他忽然渾身一僵。

牢房內,那個原本靠在牆上閉目而寐,因為聽到動靜,睜開眼朝外望去的男子,也怔住了。

半晌,他輕聲道:“……顧憑?”

顧憑的嘴唇動了動。眼前這個男人的臉,同他記憶中那個少年的麵孔,仿佛變了許多。就比如,他從前那生機勃勃的的小麥色皮膚,如今竟然透著一絲蒼白。因為失了血色,唇色和麵色都很淡,整個人像是帶著一種掩不住的脆弱。唯有那雙含笑的瞳孔,還能窺見一絲舊日神采飛揚的影子。

顧憑看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餘青戎?”

餘青戎站起來,笑著“嗯”了一聲。

顧憑盯著他蒼白的臉:“你……”

餘青戎頓了頓,知道他的意思,笑道:“我沒受傷。這是老毛病了,不妨事。”

當初顧憑剛穿過來時,餘青戎是他的鄰居。叛軍將要打過來的那段日子裏,他每日領著人修整城牆,餘青戎因為曾入過行伍,便依他所言,召集起小縣城內的青壯年,帶著他們訓練。

這些事想要試行,也不是那麽容易。有些人不願意出力,在背後找顧憑的麻煩。餘青戎知道後,溜達到他們院子裏,當著那些人的麵,笑嘻嘻地一掌拍碎了一塊大石。

從那之後,這些人都老實了。

顧憑望著他,忽然間,他閉了閉眼,直到那陣無法形容的酸楚過去,才慢慢地道:“我以為……”

“以為我死了,對吧?”餘青戎又是一笑,神態間一派輕鬆,“其實也差不多。”

陳晏攻破了他們的小縣城之後,顧憑因為是被俘虜的罪首,不得已隻能跟隨在陳晏身邊。餘青戎也跟上他,投進了陳晏的軍隊。那時,顧憑隻是陳晏身邊最不起眼的一個小幕僚,連住處都得自己去找,餘青戎則剛投進冠甲軍,也得從最低一級的卒兵做起。

……那些日子,分明也沒過去多少年,怎麽現在想來,竟恍如隔世了。

是不是就是因為這,人們在回憶往昔的時候,往往總覺得悵然?

後來顧憑嶄露了幾次頭角,餘青戎也靠著一件件軍功逐步往上升。

再之後,他出逃,又被陳晏抓回去,從此囚進了秦王府的後院。之後沒多久,就聽說餘青戎戰死了。

顧憑還是幕僚的時候,跟隨陳晏數次征戰。當時那個世道,死一個人,就像一粒塵埃落在地上,不會比它沉重多少,也不會比它特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