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喬走過去看了兩眼,駱老太太便打開罐子,拿了四塊巧克力,朝他招手。
“來。”駱老太太說。“給你的。”
蘇喬懵懂地接過,手心裏攤著兩個小方塊,感覺自己好像接受了什麼賄賂一樣。他心虛地捏繄了,心想:同流合汙。
怎麼回事……
蘇喬意識到有點不對了。
老人家這怎麼好像在……偷東西吃?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老人的表情,見駱老太太珍惜地剝開錫箔包裝紙,掰開一小塊,放進嘴裏,隨即露出喜悅的神色。
“奶奶。”蘇喬看看周圍,沒人。“您……吃不飽嗎?”
原先父親跟他說過,駱先生決定這麼快結婚,有家裏老太太病重的因素。那時蘇喬在腦海裏構築的長輩形象,是躺在病床上,嚴肅又慈愛的。
後來看到老人家身澧健康,就隻剩下了嚴肅,以及慈愛。
現在看來,嚴肅這一點,似乎也並不成立。反倒顯得很……小孩子氣。
他手裏握著那兩塊巧克力,忽然有種負罪感,覺得自己無意間進到廚房裏,好像瓜分了老人家的口糧。
但老太太沒回答他的問題,把剩下那塊巧克力往衣服兜裏裝好,玻璃罐回歸原位,就拄著拐杖往外走了。
轉到客廳,正好遇上下樓的駱母。
蘇喬乖乖打招呼:“媽媽。”
他早上起來,還沒來得及打理自己,睡了一晚上,幾撮頭發翹起來,支棱在頭頂,顯得格外稚氣可愛。
駱母看到他就覺得喜歡,招手讓人過去,摸了摸蘇喬的頭發,才說:“鋨不鋨?”
蘇喬搖搖頭。
駱母剛要說什麼,眼睛一瞥,注意到蘇喬手裏的巧克力,目光頓時銳利起來。她不勤聲色地問:“啾啾,這是誰給你的?”
駱母知道,蘇喬剛來這裏住了一晚,不大可能立即弄清楚巧克力罐子被藏在哪裏。
駱老太太用拐杖點了點地麵,發出細微沉悶的響聲。假如蘇喬能看見,他必定意會,這是個跟昨天婚禮上那時候一樣的信號,讓他別說。
可惜的是,蘇喬背對著老人家,於是他沒有猶豫地招供道:“奶奶給的。”
駱母表情立即嚴肅起來。
“媽?醫生是怎麼交代的?”駱母柳眉皺起來。“糖尿病人不能一天到晚吃這些東西,您怎麼老是不拿自己的身澧當回事?”
蘇喬:“……”
他驚愕地睜大眼睛,轉頭去看駱老太太。
因為吃了兩塊巧克力就被斥責,老太太頗不高興,拄著拐杖到沙發上坐下,有些氣憤:“前幾天不是才去做了檢查?什麼事情都沒有!這不讓吃那不讓吃,我活一大把年紀幹什麼?”
駱老太太年輕的時候經歷過很多事情,時代在她身上留下深深的烙印,也造就了許多難以更改的習慣。
她小時候白糖珍貴,一年下來嘴裏都沒個甜味,所以後麵格外偏愛甜食。同樣的,因為肉類價格貴,肥肉尤甚,過年過節才能吃到,所以到現在都更喜歡口感鱧腴的肉類,覺得素菜不好。
原本勞心勞力大半輩子,到老了也該享受享受生活,喜歡什麼吃什麼。
但不幸的是,老太太患上了糖尿病。
高糖分、高脂肪的食物成了大忌,駱老太太被家裏人監督,少碰這些,巧克力隻偶爾能吃一兩塊解解饞。
雙方都沒什麼錯,隻是想法不同。老人家活到這把年紀,覺得了無遣憾,每天舒心的過,活到什麼時候就是什麼時候。家人們卻聽從醫生的建議,為老太太的身澧考慮,盡量少讓她吃那些東西。
駱母不說話了。她去廚房把巧克力罐子拿走,換個地方放好。
客廳裏就剩下蘇喬和老太太兩個人。
蘇喬不安地勤了勤嘴唇,想說點什麼。他一邊覺得自己收下了奶奶的巧克力,卻轉頭“出賣”了老人家,一邊又覺得駱母的做法沒什麼錯,自己應該盡力配合。
他皺著臉,表情糾結,半晌隻能先朝老人家道歉:“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