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點頭,不再問了。婢女會意退了出去。
沐浴用飯完,夜已深。
這間行館一直很安靜,似乎就住了舜音一個人。外麵無燈無火,連那大嗓門的番頭都不見蹤影了。
人聲俱無,更顯得之前的相見不甚真實。
舜音攏著薄衫,執筆坐在桌前,麵前攤著一冊剛從包袱裏拿出的折本,裏麵是她的手稿,翻開的那頁剛寫上“會寧關”三個字。
沒再往下寫,她正揉著右手手腕。白日遇匪時被那一箭弄得摔傷,到現在已不痛了,隻右手腕還有些不舒服。
一邊揉一邊想著弟弟封無疾,料想他快到秦州了,若他此時知道自己要嫁的人居然是穆長洲,不知會做何所想。
想到此處,她竟笑了,是又想到了她母親。
當初曲江夜宴上拒絕了父親聯姻的提議,她母親自然也知道,也許就是因此,這次才沒告訴她要嫁的是誰。剛好她也孤注一擲地沒問。
不知她現在這樣算不算是有用一回了……
舜音手一停,忽然興味索然,丟下筆,將折本合上放回包袱,躺去床上。
閉上眼,腦中紛亂如潮。她想起了年少時長安城裏的絢爛輝煌,父親還在,每個人都在,家族繁盛。
轉念又提醒自己不要再想,馬上就要入涼州,早已作別過往了。
都是穆長洲的緣故,突然出現,才引起這些無端的回想……
迷迷糊糊不知多久,猛然一箭射來,她腳下一絆,摔倒在地,陡然驚醒。
窗外光亮刺眼。舜音閉了閉眼才適應,摸摸額,竟浮了一層冷汗。
沒想到沙匪沒讓她驚到,那一箭才是最讓她受驚的,竟連覺都讓她睡不安穩。
天已大亮,外麵早有婢女在等,聽見丁點動靜便高聲問:“夫人,是否可以入城了?”
舜音又緩一下,坐起身,先拿過床邊包袱準備了一下,才說:“可以。”
門立即被推開,五六個婢女魚貫而入,捧盆持盒,端茶奉食,一應俱全,來伺候她起身。
舜音早已沒有被伺候的習慣,但明白入涼州需作打扮,就隨她們去了。
待梳妝完畢、換上衣裳,外麵有了隱約馬嘶聲,大概是有人來迎了。
恰好婢女們忙完退開,有一兩個還在偷偷看她。
舜音看一眼銅鏡,鏡中的人青絲如雲堆挽,唇紅眉黛,似在當初,又不是當初。
她沒有多看,戴上帷帽出門。
走到外院,便見四周人影攢動,忙碌不息。
院門外還新來了不少牽馬佩刀的兵卒,比往日隨行的多出一倍。
一名婢女雙手捧著她的綠錦包袱道:“夫人請入廳稍候。”
舜音點頭,看著婢女捧著那隻包袱先行送去了馬車上。
裏麵的匕首起身時已被她隨身藏在裏衣袖間,此時包袱讓她們經手也不妨事,反正裏麵剩下的書冊衣物她們也早就看見過了。
原本進涼州後會有正式婚儀,但昨晚聽說成婚吉日已過,讓她直接入府,舜音便明白婚儀必然一切從簡了。
方才梳妝時又聽婢女們說,涼州近些年已不太遵循中原漢婚禮俗,反而混雜了不少胡風。今日入府前的禮儀也簡略,要做的隻是在廳中等候兩名儐相來迎即可。
從頭到尾都沒聽有人提及軍司,舜音心中有數,昨晚隻自己住這行館休整,今日肯定也是自己入涼州城了。
想到這裏,她捏著袖口的手指一鬆,人也跟著放鬆不少,才察覺自己從打扮時起就有些不自然,畢竟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自己竟然嫁給了穆長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