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扯韁,身上一襲烏錦翻領袍衫,綁縛護臂,腰間蹀躞帶上隻佩了把刀, 低聲說:“稍後一切隨機應變。”
胡孛兒應下, 又有些遲疑:“軍司又何必非來這趟?”
“此時不來,他們就會圍去涼州了。”穆長洲稍一抬手, “記好安排, 隨時聽我調令。”說完一振韁繩,疾馳而去。
馬蹄踏上高地,一圈低矮圍帳豎在那裏,帳邊挑著使節旌旗,以示圍帳之內不動幹戈。當中露天鋪毯設案, 奶酒飄香,已經有人坐著等候。
遠處就是列陣以待的西突厥大軍, 馬嘶旗揚,黑壓壓漫長綿延的一片。
穆長洲利落下馬,解刀扔給胡孛兒,直接步入圍帳。
胡孛兒接住他刀,緊跟在後,剛到帳邊就被一側的西突厥兵卒給攔住,氣的胡須一抖,隻能候在帳外。
帳內隻有年近六旬的西突厥可汗一人坐著。
他自案後起身,深目勾鼻,眉鬢微白,辮發後垂,身上袍胡厚重,以突厥語道:“閑田之事後,我與涼州軍司又見麵了。”
穆長洲隔了一截站定,稍抬手見禮,以漢話回:“可汗親來,是來恭賀我升任總管之喜了。”
可汗臉色頓顯不愉,忽而轉用生硬的漢話道:“涼州總管夫人求救於我,你以下犯上,率部叛亂,如今想自己當總管,沒這麼容易。”
穆長洲眼神已冷:“勾結可以說成求救,那可汗此來會盟,是另有用意了。”
可汗臉上越發不悅,言語反倒刻意放緩:“閑田之事時我便說過,早聞你涼州軍司之名,你敢謀敢圖,但名不正言不順,要做總管,就要拿出誠心。”
穆長洲問:“怎樣的誠心?”
可汗忽笑一聲,開門見山:“隻要你肯兩麵歸順,那劉氏如何並不重要,誰做總管於我們而言也不重要,我們即刻便能支持你登位。”
話音一落,帳外邊的胡孛兒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瞥了眼帳內挺拔站立的身影。
穆長洲巋然不動:“可汗的意思是,我既要與可汗的西突厥聯結,又要與吐蕃聯結,才能坐上這總管之位。”
“你也並無其他選擇。”可汗道,“當初閑田的事我不再計較,隻要今日在此訂立新盟,你就是新任涼州總管。”
穆長洲不緊不慢:“當初可汗是迫於無奈歸還了閑田,如今不計較,大約想拿的已不隻是閑田,連河西十四州也想要了。或者是……”他故意拖著聲,“西突厥與吐蕃,各拿一半。這麼多年,便是這麼計劃的。”
可汗聞聲變臉,似失去了耐心,伸手端起案上奶酒:“不必多言,飲下定盟酒,立下三方盟約,你便可以回去做總管了!”
穆長洲說:“若不定呢?”
可汗說出一串的突厥語:“你沒有得到任命,河西十四州兵馬還不能全部調動,即便有好幾州的兵權,我這裏大軍已備,吐蕃大軍也已嚴陣以待,實話告知,光是瓜沙二州,就已有吐蕃大軍陳兵邊境。你既要防守涼州,又要守衛其他幾州,如何兼顧?”
他語氣漸有得意:“看你這般前來,涼州大部並未調動,大部雖能守城,可城中無人領軍坐鎮,又能撐得了多久?你自己這裏帶的人馬不多,也隨時會被大軍包圍,還不如趁早接受。”
穆長洲點頭:“確實挑了個極好的時機。”
可汗見他似已鬆動,將酒盞往他麵前一推,威脅一般,又說一句:“閑田之事訂盟時,你無所畏懼,自稱毫無軟肋短處,如今聽劉氏所言,並不屬實,你對你那位夫人倒是護得嚴密,為了她也該想清楚。”
盛滿乳白奶酒的金杯推近,穆長洲瞥去一眼,忽然笑了:“所以我將她送去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