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抱拳,下馬領了帶來的兵卒,先行進了寺中。
穆長洲回頭,手在舜音腰後一按,帶她往裏走。
舜音跟著他走入,瞥見寺中角落裏站著三兩兵卒,才知也不隻是他在這裏時才會有兵卒在此守著,好像一直都有。
裏麵仍舊冷清,一路走入,再一層層步上台階,又走到那間佛殿前,胡孛兒和張君奉已領著兵卒候在一旁。
穆長洲站在殿外空地上,緩慢掃視一圈寺中,忽然說:“這裏,其實原來是武威郡公府。”
舜音陡然怔住:“什麼?”
胡孛兒愕然地睜大雙眼,不明所以地朝左右看了看。
張君奉在旁默然不語,他還以為穆長洲再不會提起舊事了。
舜音忽而想起了令狐拓那日的話,說他偏在此處就任。
當時他回:“此處就任才更合適。”
此時才明白,原來是因為這裏本就是郡公府。
難怪這裏始終如此冷清,僧人寥寥,連樹木看起來都是新種幾載的模樣……
穆長洲轉過身,麵朝向殿前右側豎立著的一座舍利塔,下令:“掘開。”
胡孛兒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朝後麵的人揮手。
白石築成的舍利塔一人來高,被剛化去的雪水帶去了灰塵,一群兵卒拿鍬攜鎬過去,敲開厚厚的底座,掘出坑來。
下方並不難挖,很快就露出石板,石塔被推倒,“轟”一聲倒地,掀起塵灰。兵卒揭開石板,淡白冬陽照下,幾隻石匣疊放其間,仿若重現天日。
穆長洲靜立一瞬,掀衣跪下:“父親,大哥,三郎,四郎,我和音娘來見你們了。”
舜音默默看到此時,心口猛地一震,才知那幾隻石匣裏裝的是什麼,走近兩步,緩緩跟著跪下:“原來你當時讓我拜此處……”
穆長洲點頭。
祭祖那日,他讓她朝這裏拜一下,她隻當此處朝東而立,是借此祭奠了自己的親人。
如今才知,他早已讓她祭拜過家人。
張君奉和胡孛兒也接連跪下,頃刻兵卒跟著跪了一地。
遠處的誦佛聲仍斷斷續續,若隱若現,似毫不關心這裏曾流過多少血,塵封了多少事。
穆長洲的目光落在石匣上,沉聲說:“我本以為這裏再無開啟之日了。”
當初他帶著人將被草草掩埋的屍骨掘出遷墳,埋來了此處,其實也隻是郡公和三個兄弟的頭顱,其餘人連屍首都沒留下,全隨郡公府的大火一燃而盡。
梁通符和劉氏始終心虛,入主總管府沒兩年便下令於此處廢墟上修建一座佛寺,美其名曰是在河西弘揚佛法。
甚至還在落成之日,讓他親自來參加開光。
而埋骨之處,也在他的監視下,修建了這座舍利塔。
這麼多年過去,他已習慣在此處走動也能無動於衷,甚至漠視處之了。
手指忽被輕輕一握,穆長洲回神,看向身側,舜音淡著臉,眼眶卻已隱隱泛紅,手正握在他手上。
他喉間一滾,才發現自己手指很涼,反抓住她手緊握住,拉著她站起身。
“傳我口令,原總管梁通符、其妻劉氏,通敵叛國,妄圖自立,引敵圍城,挑動戰事,謀害武威郡公府,屠殺百姓,即日布告十四州。”穆長洲一樁一樁下令,“劉乾泰與其家眷押解入朝,交由朝中處置。”
張君奉起身領命,這算是他繼任總管後的第一道命令了。
穆長洲看著石匣,冷了聲:“此處遺骨安置入佛堂,拆了原來的總管府,為郡公府建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