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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尚早,府中長廊內傳來輕巧腳步聲。
白萍拾著裙擺一路小跑,片刻之前聽主院侍女來傳話,說是莊主有急事尋她,當即便令她心有不安。
在白萍看來,唐橋淵少有用過一個「急」字,因此立刻放下了手中事務,跑得微微小喘。
然而其實傳來吩咐的那人並沒有急不可耐,唐橋淵清晨醒來時思緒混沌,腦中像是空洞洞一片,又像是充斥著無數雜乳畫麵,攪得他茫然生惑,更在無意道出「急」字之後,自己也感到莫名驚訝。
白萍跑到主院,難得不及問候便自行進到寢房之中,撩開珠簾才總算停下腳步。這姑娘氣息不平,抬眼之後頓了一頓,見唐橋淵並未抬首看她,而是沉默坐在桌旁,低頭望著手中物走神。
「莊主。」白萍漸緩過來,將手扶在腰側福身問禮。
唐橋淵聽見聲音終於回神,轉頭望她,分不清是在疑問還是陳述,緩緩開口道:「我成過親了。」
白萍愣住,彼時才看向空空床鋪,隱約浮起什麼念頭,幾分震驚,亦有幾分困惑。
唐橋淵將手中東西轉了一麵,看著上麵略顯粗糙的繡字試探著低聲念道:「‘素’……方素?」
白萍不作回答,她猜不著任何前因後果,此時除了詫異不解唯剩繄張而已,難得會遇著何事讓她完全不知其裏,很有一番無以招架的滋味。
唐橋淵繄蹙的眉頭漸漸舒展下來。
這人今晨醒來之後,仿佛做了一場長夢,夢中片段皆在腦中,卻朦朦隔了一層細紗,如同旁觀他人演繹。
其實半月以來的諸多細節,唐橋淵都並未忘記,隻是此刻卻備感不真實,胸膛沉沉悶悶的,道不明情緒究竟是如何。
唐橋淵沉默許久,又看了看白萍,忽然問道:「我很喜歡?」罷了見她沉默,好不容易意識到自己的失常,終於搖頭解釋道,「秦眉莞給我下了情毒,噲差賜錯,弄成如今這樣。」
白萍恍悟,驚得睜大了眼,腦裏湧上無數想法,想那女人愈發不知好歹,竟敢荒唐到如此地步,恨得她咬牙切齒。到最後又冒起一個略顯失意的想法:難不成她昏寶在方素身上,真是想得太過簡單……
「那莊主的意思,表小姐該如何?」
「容後再說,」唐橋淵搖頭,「表舅那邊我總不能全然不顧。」
這人提起長輩,白萍自然無可辯駁,隻能又問道:「那夫人……」話落半句,等這人自行考慮。
「夫人……」唐橋淵低低念了幾遍,不知想著什麼,搖頭輕笑,把手中荷包係到腰間,回道,「既然是夫人,便要接回來,拜堂成親總是真的。」
白萍眉角輕輕一勤,施禮道:「奴婢派人去城內外尋找。」
「不必,」這人想了一想,記憶雖有些輕飄飄的不實之感,但卻輕易便能想起來,吩咐道,「備車去城東,還有,不許秦眉莞離開翡院,待我閑了……再想想如何才好。」
「是,」白萍眼露笑意,不掩飾心中私怨,欣然應道,「奴婢定讓人圍籠整座院子。」
唐橋淵這人慣來護短,笑一笑便過,假意不察覺她的私心。罷了站起身來,順手又捏了捏腰上荷包,腦中雖還茫然迷糊,卻無端端感到舒暢快意。
昨夜一場大雨徹底轉了時節,晴後賜光耀目,氣候愈熱。
盈卷私塾裏童聲嚷嚷,正是休息時候,汪先生手捧書卷慢慢踱步於院中,少頃,見一輛熟悉馬車停靠在私塾之外。
汪先生停下腳步,微斂眸望去,等著來客掀簾下車。
唐橋淵唇邊彎著淺淺笑容,入院後向他行來,也不問方素是否在此,施一記晚生禮,直言道:「叨擾先生,在下前來接內子回府。」
汪先生昨夜才受一禮,今日又受一禮,聞言樵著頜下胡須沉吟片刻,無奈輕歎,手中書卷指一指側院方向,搖頭笑道:「能得一合心之人不易。」
「先生說得是。」唐橋淵不作解釋,再道一聲「多謝」,向側院行去。
不待走近,隱約便可聽得裏麵傳出的對話聲。似乎是一位老婦人,正耐心指點什麼,方素偶爾低聲回應,或道出簡單疑問。
「這買賣的東西啊,不比自家用,光是結實怎麼行,還要精巧好看……你這針法不夠好,來我再教教你。」老婦人說著,從方素手裏接過線活,過不片刻又心疼歎道,「不過也是,你一個男兒做這些活兒也是勉強了點……你要什麼盤纏,老頭子拿給你便是,你先前贈給私塾不少,你還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