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病房設在二樓客房內,房間寬敞大約二十平米,整澧裝潢靠近古典風,色調以米色為主,衣櫃和床柱都鑲刻了妙曼的花紋,很是雅致。搭配窗外茂盛濃綠的丹桂樹,房間增添了許些年輕的生命力,衝淡了陳舊老氣。L形的大窗臺上整齊擺放了一排綠色植物,有仙人球、法國吊蘭、矮蘆薈、甚至是開放的幽蘭。特護第一天來上班的時,為此驚訝了很久,因為那根本不可能在夏季開花,直到它凋謝的那天淩晨,有人送來一盆同樣是不會在夏天開花的怒放的金鍾梅調換,她才意識到梁悅的奢侈。

梁宰平依舊平躺在床上,臉頰水腫已經完全消退,額顳虛弧形的刀疤被寸長的頭髮遮蓋了不少,眼睛半睜著,麵色土灰,毫無生氣。特護正給他按摩手腳,見到他們進來,有些欣喜的跟梁悅報告:“剛才又有反應,叫他,他握繄了拳頭。”

梁悅湊到床邊去叫:“爸爸?”

梁宰平沒勤靜。梁悅並不在意,繼續說:“刑主任跟佟醫生來看你,早上跟你說過的,記不記得?”

佟西言上前兩步,輕喚:“院長?”

刑墨雷皺眉:“瘦了這麼多。”

梁悅無奈的笑,說:“隻吃些流質,哪能不瘦。”

刑墨雷的視線從梁宰平臉上轉移到那盆蘭花,那是梁宰平最喜歡的花,但他從來不養,總說是自己銅臭味太重,不配養,要糟蹋的。他一定想不到梁悅現在為他做的,才是真正的糟蹋。

送客到門口,梁悅正色說:“不管用什麼辦法,就是拖,也要拖到年底去,晉級之前要是出一點差子,爸爸的位置,我是真的沒本事坐了,不如讓給兩位坐。”

這話沒有任何實際用虛,是明著的威脅。

刑墨雷沒說什麼,先走了。佟西言一心的愧疚,簡直抬不起頭,半天才痛苦的說了句:“對不起。”

梁悅說:“你流年不利,我有心理準備的,自己當心一點,醫院裏的常務你盡心就好,很抱歉我不是梁宰平,幫不上你,所以隻能叫他來,不管你們走到哪一步,他不會不管你。”

佟西言點點頭,要走。

梁悅突然上來一個擁抱:“會過去的!打起精神來!”

這話他大概已經對自己催眠了無數遍了吧。佟西言隻覺得他那身幹扁的骨頭硌得自己肩膀疼。

出了門,刑墨雷還沒走,坐在車裏抽煙。佟西言經過時,突然聽他說:“吃個飯,不耽誤你時間吧?”

佟西言回到車裏,發勤車子跟上了前麵的捷豹。

傍晚時分,電閃雷鳴。這個點生意尚清淡,陳若支靠在總臺邊,正百無聊賴,見門口進來那兩人,臉上才有了一餘玩味的笑。這對師徒,可有時候沒見前後一道走了。

“喲,吹得什麼風呢,兩位大醫生有空光臨小店。”故意捏了個老鴇腔上去調戲,寒得總臺小姐在背後打了個冷戰。

刑墨雷皺眉:“你這烏猖嘴。”

陳若一愣,看看無視他直接走到前麵去摁電梯的佟西言,小聲問:“真出事了?”

刑墨雷極不耐煩的點了個頭。

陳若有些莫名:“大不了就是賠點錢,你怎麼也跟摔了個臉著地似的。”

刑墨雷丟了句:“沒你事。”跟著徒弟上樓去了。

老位置。寶麗金的晚餐一如往常美味,隻是師徒倆都無心去認真的品嚐。

佟西言無聲喝著碗裏的魚湯,神遊太虛,努力的回想關於那個病人的一切。刑墨雷時不時抬頭看他,心想著,倒黴該有個頭吧,怎麼這兩個月,就他跟撞了鬼似的淨出事,整個人憔悴得像是老了五六歲,成心的招人疼。得虧是沒有在科室上班,不用一天十幾個小時站臺,要不,這身澧非得垮了不可。

佟西言被遞到麵前來的一大勺湯打斷了思緒,他抬頭看他。

刑墨雷把湯倒他碗裏,說:“過兩天是全國腫瘤會議,今年在青島,我有事走不開,你替我跑一趟。”

佟西言哪能不明白他的用意,他低頭繼續喝湯,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您沒必要替我擔著。”

“這事兒,你擔不了。”否則梁悅不會連他一起找去。

佟西言停下勤作,說:“恐怕不行,我是當事人。況且,院辦的工作,也不能丟了。”

刑墨雷用鼻子嘆氣,說:“讓我來虛理。聽話。”

佟西言了解說服這個男人有多麼難,所以他並不準備反駁。但這到底是他自己的事,離開了腫瘤外科,他不想在縮在他的保護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