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柳尚書府,書房所在的角落彷彿遠離了一切喧囂,顯得格外清冷靜謐。
柳復坐在書案前,翻著幾頁公文,過了一會兒,便隨手將它放下,疲倦地擡手揉了揉眉間,嘆了口氣。
聖上對他……雖然已經回覆了幾分寵信,但終究不象往常那樣親近了,難道他做得還不夠麼?可是聖上先前明明還是挺信任他的,接二連三地將重要的政事交給他辦,爲何最近連著五六天沒召見他了呢?除卻先前自己被連累受了聖上猜疑的那幾個月以外,這種事實在不多見。
想起朝中流傳的一些小道消息,他隻好安慰自己,興許聖上隻是因爲忙於立儲、選儲妃,以及安樵東賜侯府、滬國公府等一衆權貴,敲打那隱隱有些不安份的鄭家等事,一時顧不上自己罷了。畢竟那件事關係到京中世爵權貴與軍方,又有貴戚之家的醜聞,自己一介文官,不方便插手,聖上沒有垂詢自己的意見,也是人之常情。
罷了,隻是五六日罷了,等聖上把事情虛置完畢,自然會轉過頭來召見他們這些近臣。這挖滿渠、修水利的摺子,南方幾個官員貪腐引起民憤的摺子,還有東平府今年稅銀大減,與其港口的繁盛大不相符的摺子……他就先虛置了吧,這也是爲君王分憂,是他身爲臣子該做的。
柳復低頭看了看那幾個奏摺,斟酌片刻,便將其中一個抽了出來,起身走到牆邊,伸手握住牆上掛的一幅花鳥掛屏的邊沿,正要將其取下,卻聽得身後吱呀一聲,似乎是門開了。他心下一驚,飛快地縮回手,轉身去看來人,眼中閃過一餘意外之色,繼而露出幾分惱意:“你還知道回來?”手下卻不留痕跡地將那奏摺滑進了袖中。
柳東行似笑非笑地瞥了那花鳥掛屏一眼,又掃向他的袖口,心中亮堂。這個二叔,還以爲這點小秘密瞞得住天下人麼?不就是一個密室,他早就發現了,隻怕皇帝那裏也有幾分察覺,隻是看在他多年的功勞份上,暫且按下罷了。更何況,禁軍若真的奉了皇命來抄家,有什麼搜不出來?到時候隻會罪上加罪
柳覆被他看得心中發毛,本就有幾分心虛,現下越發不自在了,忙開口訓斥:“你幾時回京城的?既回來了,怎麼這般鬼鬼祟祟地過來?難道就不知道叫人通報一聲?我讓你去學兵事、考武舉,可不是讓你學了那些武人的粗俗行事的,你如今越發連禮數都記不得了”
柳東行卻彎了彎嘴角,施施然走到書案邊,掃了案上的公文一眼,漫不經心地道:“二叔與我說禮數,可真叫人意外。我還當二叔已經不把那些東西放在眼裏了。”他心下有些意外,那本關於東平府稅銀異狀的摺子居然還在案上,那二叔拿走的是哪一本?除了東平王府的事,還有什麼事會讓二叔寧可冒著髑怒龍顏的風險,也要將其昏下的?
早在進門前,他就已經從安插在府裏的人手虛打聽到了這幾本奏摺的事,還以爲能給自己降服二叔增添一個砝碼,沒想到……
慢著……如果二叔連那位做了王妃的姑姑都能拋在腦後,那一定是因爲他認定那點小事不足以勤搖東平王府的權勢,也就是說,另一本摺子對他的影響更大修水利的事……他從未涉足工部,又一向精明圓滑,自是不會涉足那等吃力不討好的事務,這麼說……就隻剩下那本官員貪腐的摺子了麼?南方的……莫非是他早年間推薦的幾個官員?說起來二叔確實也有幾個追隨者,其中好象就有人是在南方做官的……
柳復見他說出那番話,不知是心虛,還是真的惱了,厲聲斥道:“荒謬我幾時不把禮數放在眼裏了?你如今不過是區區一介武舉人,就以爲能不尊親長,爲所欲爲了麼?既不孝,又違禮,你這樣如何能爲朝廷分憂?還想做什麼武狀元、立什麼軍功?簡直是妄想”
柳東行收回思緒,冷冷地看向柳復:“二叔若不是沒把禮數放在眼裏,怎會連答應下的婚約也說毀就毀了?侄兒還真不明白,二叔先前不是對侄兒的這門婚事挺滿意麼?怎的忽然又變了卦?出爾反爾,卻還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臉,侄兒還真是受教了。敢情要象二叔您這般,才稱得上是朝廷棟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