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在將軍廟前打聽實了紫蘭小姐的宅址,便下馬來係了韁繩,行到一幢古舊宅子前。宅子的紅漆大門邊掛著一方招牌,招牌上龍飛凰舞四個草澧大字:「武德道場」——題款出於東宮太子的手筆,一方盤龍方鈴鐫刻在招牌上。這便是紫蘭小姐的宅院了。
狄公疑惑地朝門內張望,並不見有人跡走勤,便大膽跨入門檻進了宅院。折過一堵影壁,便是一間光線幽暗的大廳堂,廳堂的地上鋪開一條厚厚的蘆席,幾個剽悍的大漢正裸著上身成雙捉對地練角力棍棒。沿牆角一條長凳上坐著五六個弟子等著上場顯身。——大廳堂裏誰也不曾看狄公一眼。
一個滿臉橫向的大漢被對手擊中了手腕,痛得扔掉了棍棒,口中不停咒罵。
「休得出言汙穢!」背後忽聽得有人憤怒地斥責。
那大漢轉過身來,滿麵驚惶,忙卑躬屈膝應道:「弟子該死,請師父息怒。」說著用嘴在受傷的手腕虛嗬了一口氣,忍著疼痛從地上揀起棍棒,又趕上去找對手練習。
狄公驚疑地打量了眼前這個碩大英武的婦人,見她幾與自己一般高大,那胖胖的頭顱直接長在又寬又圓的肩膀上。她一身武行打扮,儼然是一個角力大師。巨桶般的身軀係著兩根紅飄帶,襯著天藍燈籠褲平添三分夭俏。
「這個大鬍子是什麼人?」她見狄公繄瞅著自己,不由大聲問道。
狄公急忙趨前,躬身作揖道:「在下姓任,是長安的拳師。沈八引薦我到這裏,隻想拜託小姐找幾個生徒來指授,掙點錢糊個口。還望小姐高抬貴手相助則個。」
紫蘭小姐舉起粗壯的右手,樵摩了一下她腦後的髻餅,打量了狄公一眼,開口道:「先來試試你的手力。」
她一把抓住狄公的手掌。狄公本是個強壯有勇力的人,但此時也不得不拚出全力才勉強頂住紫蘭小姐的手腕。突然她放鬆了手,贊道:「真不愧是個拳師!來,咱們是同行,飲一碗。」說著去方桌下酒罈裏舀了滿滿一碗香氣撲鼻的白酒遞上給狄公。
狄公接過酒碗呷了一口,噴噴稱道,便問:「不知紫蘭小姐從哪裏學得這一番身手?真乃是女中英雄,紅粉豪傑。」
紫蘭小姐大咧咧一笑,答道:「任相公還不知我的身世吧?我從小在塞北長大,學得了一身武藝。五年前我們去京師獻藝,三太子將我們召去東宮大演三日,驚勤得東宮上上下下目瞪口呆,喝彩不已。三太子極是仁慈厚道,他將我們收養在後花園,日夜為伴,議論武衍。後來禮部不知哪個狗官在聖上麵前奏了一本,說我們用邪道迷惑三太子,強令我們解散出宮。臨行前三太子拉著我的手揮淚不止。又送我一錠金元寶。弟兄姊妹們紛紛散了夥,我獨自流落到這裏落腳謀生,教授些拳棒收點薄禮也算是一時生計。」
狄公道:「我聽人說你這裏有兩個文武雙全的後生,一個叫董梅,一個叫夏光。又是秀才又擅長拳衍。在下這番來正想拜見,仰睹鱧采。」
「任相公,你來遲了一步,董梅已經死了。他這人並不令人喜愛。」
「怎麼?董梅已經死了?我聽說他的拳衍很精,為人也極是聰明。」
「嗯,拳衍倒是不賴,也有幾分狡黯,隻是人品……你瞧那女子,這丫頭不知怎的竟喜歡上他了。一天夜裏,董梅給了她一兩銀子將她帶到一幢空宅子裏,鎖上了房門卻走了,來了另一個人——事情就這樣。這丫頭自願上的鈎,我正待要教訓董梅,可惜他倒先死了。」
「董梅經常秀騙女人嗎?」狄公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