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2)

狄公回到州府衙門又熱又累,趕繄洗了個澡,換上了幹淨涼快的細紋葛袍,戴上一頂輕紗便帽,匆匆便轉來內衙書齋。洪參軍早在那裏等候他了。

狄公見洪亮心神舒泰,胸有成竹,便問:「柯元良之事打聽實了?」一麵摘下牆上掛著的一柄鵝毛扇輕輕扇著。

「老爺,這事甚是順當。我在菜市邊偏巧碰上了柯府的一個快嘴使女——柯元良果然今天一大清早騎馬出門了。」

「他是不是有清早遛馬的習慣?」狄公急忙又問。

「不!柯元良從來早上不出門。那使女說柯府裏上下都認為他心中痛苦,思念琥珀,想出去遛遛馬散散鬱悶。那使女還說,雖然柯元良與琥珀夫人年歲懸殊,但夫妻間感情篤厚,十分的恩愛。琥珀她識大澧,知進退,不僅澧貼柯元良,還殷勤照拂金蓮。柯元良有一個親親熱熱和睦幸福的家庭。而如今……」

狄公沉默不語。突然他指著書案上放著的兩枚竹牌問道:「這兩枚竹牌是什麼時候送來的。」

「噢,忘了告訴老爺了,這是南門的校尉剛剛送來的。」

狄公急忙拿起竹牌檢看,見那兩枚竹牌上都潦草的畫著「貳佰零柒」這個數字。一枚字跡歪扭、笨拙,另一枚則嫻熟、漂亮。狄公用手指沾濡了水,輕輕將那第二枚上的數字拭去,小心納入袖中,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這一枚我留下了,那一枚你拿去還給南門的校尉。洪亮,我還沒有與你講紫蘭小姐的情況哩。」

「紫蘭小姐?對!她怎樣?她真是一個美貌優雅的女子?」

狄公答道:「她一不美貌,二不優雅,初望之令人三分生畏。但人雖粗魯卻曉明大義,嫉惡如仇,不欺懦弱,專好打抱不平,端的是個女中豪傑。」

狄公將他與紫蘭小姐見麵的情況簡扼地告訴了一遍洪亮,末了說:「如今我們終於知道了有一個心狠膽大、手段殘忍的惡魔正在濮賜城放肆地害人虐物。他先僱用了董梅以後又改雇夏光為他秀拐女子,供他淫樂。這三起殺人案可能便是這個惡魔一手釀成。」

洪亮道:「如此說來,柯元良便不是嫌疑了,我們姑且認為他出於妒忌殺死了琥珀和董梅。但他決不會出錢僱人去尋覓別的女子,更不會貿然殺死夏光。」

「洪亮,這話可未必能一語說死。從外表看來甚至在柯府的上下奴僕使女眼中,柯元良是一個知書達禮、溫文爾雅的長者君子,他對妻妾不僅溫情脈脈百般恩愛,便是對下人也是十分的澧恤。但這類人善於將他們邪惡卑鄙的品性隱藏得很深,人但見其麵目不識其肝肺。但凡是這一類大奸大惡的惡魔,犯的科、作的案便是疑難十分,最不易勘破。當然最熟知柯元良為人的莫過於他的妻和妾,因之我十分疑心金蓮那病的起因,她會不會因為是熬不過柯元良的折磨而企圖逃走呢?然而她沒有成功。絕望的心情終於摧毀了她正常的思維和記憶。我見琥珀身上亦有鞭痕,這或許正說明同樣的問題。洪亮,我還專門拜訪了孔廟對麵開骨董鋪的楊掌櫃楊康年,他對柯元良性格的描述很發人深省。」

狄公將柯元良如何摔破波斯玻璃碗之事細細說了一遍。又繼續說「僅僅因為碗底有一小疵點,柯元良他竟暴怒地摔破了一個價值連城的稀世之寶。可以想像他一旦知道琥珀夫人的不貞會是如何的犯怒了!——一個女子最大的疵暇莫過於對丈夫的不忠。但這裏我迷惑不解的是他為何不親自手刃那淫婦,卻偷偷僱用夏光這樣的一個無賴去下手。這一點與柯元良的性格心理未免抵牾不合。至於他殺死夏光當然是為了滅口——你看他今天一早不正是去了翡翠墅?」

洪亮點頭頻頻,沉思了半晌,又問:「但柯元良僱用董梅、夏光為他獵取骨董是實——禦珠買賣雙方不正是柯元良與董梅?」

狄公皺眉道:「今天楊掌櫃告訴我說,卞嘉和郭明也都搜集骨董,尤其是珠子!這又使我不敢輕易斷定柯元良是真兇——這背後還有更複雜的內情。」

前衙正廳一聲銅鑼響,三通鼓畢,兩排衙卒應聲吆喝魚貫而出。

狄公換過一領墨綠色錦緞官袍,玉帶,皂靴,烏紗帽,上下齊整。他照了照銅鏡,站起身來一手牽著洪參軍衣袖說道:「我將草草結束堂上公事,退堂後你立刻去找沈八打問清楚龍船賽上卞嘉九號船的賭注,順便也告訴他我已在紫蘭小姐麵前替他吹噓了。然後你再趕去八仙旅店找到掌櫃或賬房,問他們郭明是否常來他們那裏住,一次住多久,中間隔多少日子,有沒有人來拜訪他,也問清楚他是否與青樓行院裏的妓女有來往,是否有人與他爭吵過或抱怨他。這個蹊蹺的藥材商從京師突然趕來這裏,不由人不生疑心。如今我想要知道有關於他的盡可能詳備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