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受那惡魔委派?但卞嘉他自己不也正是嫌疑嗎?」洪參軍道。
狄公不答,沉吟了半晌,回頭示意衙官上前命道:「你此刻備一匹馬飛速去水西門外,直登上郭明的那隻帆船,看他在不在船上。如果在便說我有請,請他來衙門走一遭。如果不在你耐心等著。快去,一路不許耽擱。」
衙官領命牽過一匹快馬,辭了狄公飛身上馬先一步去了。
仵作、楊康年及擔架跟隨在狄公、洪亮之後返回衙門。
狄公又對洪亮道:「你立即去柯府訪明白柯元良是否在午睡。」
洪亮答應,自去備馬不提。
回到衙門,楊康年去值房取了筆紙填寫證詞,仵作攙扶卞嘉下了擔架轉去後廳敷藥。
狄公回到內衙書齋,自斟了一盅茶一仰脖喝了,半躺在太師椅上苦苦思索。
眼下這個突如其來的事件使狄公心中萌起了一種朦朧的直覺,他發現有一種新的解釋可以一氣貫穿整個案情,冰釋全部疑團。
他的細紋葛袍都汗淥透了,粘貼在他的背脊和肩膀上,但他全然不覺。他正精鶩八極思在六合之外。
突然,他猛拍了一下書案自語道:「好一個錦囊妙策!既能證實我的推斷,又能判分我的直覺——下一步的棋便要……」
仵作走進書齋,滿麵笑容道:「老爺,卞大夫已經好多了。我在他的胸助上塗抹了一層止痛的油膏,又給他扭傷的右肘係了繃帶。此刻他已可走勤了,不消幾日便可痊癒。老爺,卞大夫問此刻能否讓他回家去好好休息調養?」
狄公道:「叫他不忙思想著回家,在衙裏最是逍遙安樂,等痊癒了再走不遲。而且,我還有話要問他哩。」
仵作點點頭鞠躬退下。
清閑了沒一盅茶時辰,洪參軍急匆匆進來了。狄公示意他坐下,焦急地問道:「柯元良——他不在家中午睡嗎?」
「果然不在!老爺。柯府的管家告訴我說,柯先生嫌家裏太熱睡不著覺,加之心境不佳,竟自個去城隍老爺廟裏燒香了。——老爺可知道琥珀夫人的棺榔盛殮了正暫厝在那裏,尚未揀定吉日下葬哩。我去時柯先生剛燒罷香回府,一頭大汗。我告訴他老爺隨時會召他去衙裏問話,要他在家等候。他欣然答應了。噢,老爺,卞嘉吃人狙擊,險些喪了性命,這事又該如何解釋呢?」
狄公慢慢答道:「那暴徒如果是試圖劫持他,這不足以推倒我對卞嘉的懷疑,事由雖有些蹊蹺,但卞嘉仍可能是殺人元兇。倘若這事件是一次謀殺性的狙擊,即那暴徒欲想壞卞嘉性命,那麼卞嘉則是完全無罪的。他自己還懵懵懂懂未弄清是一回什麼事哩。他必然知道這三起殺人案的某些內情,而這是那惡魔最忌諱的,故惡魔意圖殺他滅口。真是這樣的話,嫌疑則更推近了柯元良一步。他假裝感傷悲哀去城隍廟為琥珀拈香祈禱,一來裝裝幌子,遮人耳目,二來尋一個託辭偷偷出去重金雇下一個亡命徒去狙殺卞嘉。卞嘉傷勢不重,如今已可走勤了。我命他在衙裏好生調養,倘使此時放他回去保不定即有第二次可怕的暗算。你已指令柯元良在家等候衙門傳命問話,我很高興。——對,適才我隻說了兩個嫌疑,洪亮,那第三個嫌疑正是郭明。」
「果然如此。」洪亮激勤地叫道。「老爺疑心到他的頭上卻是為何?當然他的形貌很像適間楊掌櫃描述的那個狙擊卞大夫的暴徒,但老爺在這之前已將他列入三個嫌疑之一了。」
狄公微微一笑,說道:「郭明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嫌疑,當我憬悟我失落那一枚麻雀牌的原由時,我立即懷疑到了他。」
「一枚麻雀牌?」
「對,一枚『白板』。——事實上昨天夜裏龍船賽之前我和內眷在官船的敞軒上觀賞運河風景時,有人從我們的牌桌上偷走了那一枚『白板』。上來過官船有可能偷那枚『白板』的隻有三個人:柯元良、卞嘉和郭明。柯元良和卞嘉是上船來向我稟報龍船賽準備就緒的。郭明則是私自上的船。當時牌桌上我們四副牌都合撲放倒著,牌池裏卻有一堆朝天的牌。郭明上船來時誰也不曾留意,我們正中輟打牌依著船欄桿觀賞著運河上節日夜景,他正有機會偷走那枚『白板』。」